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回乡(7)
那头公牛住在一个大牲口棚里,有个老头很像我的爷爷,堂弟们问他今天会有母牛来吗。他说他也不知道,还说这些事情是说不准的。他说我们要是愿意可以在旁边看那头牛,但绝不能逗它或者凑得太近。牛很大,身上棕色和白色相间,鼻子里还穿了个环。它一直在用蹄子刨牛舍的地,还常低下牛头左右晃着,发出低沉的哞哞声。我们正要走的时候,老头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又把棍子扣到了牛的鼻环上。“看上去你们这帮小子有眼福啊,”他说,“现在当心点,给我闪条道。”我跟着堂弟们跑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个男人刚来,站在那儿靠牲口套牵着一头紧张的母牛。我们则饶有兴致地坐到了木篱笆上,看着老头牵出公牛。这头牛现在汗淋淋的,不住呻吟,嘴角都是泡沫。这样的事情我从未见过,顿时看得满心惊奇和敬畏,觉得眼前的一幕既动人却又可怖。
我心里的某处也知道,恐怕这件事不能告诉母亲,虽然在我年轻的生命中,几乎所有重要的事情我都没有跟她隐瞒过。
我们走的时候,老头的妻子给了我们几个苹果,嘴里在说:“约翰,你就不觉得不像话吗?那可是在这些孩子面前啊。有些事情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但不该给小孩子看啊。”老头挨了批评,低头盯着自己的鞋,不过他又抬起头来,从他茂盛的眉毛下看我们,他的眼神很特别,我明白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男孩子,他才那么做的,而那个眼神不仅把女人排斥在外,也让我们参与到一件我们能知晓、能感受却无法理解的事情中去了。
我们回镇子的时候,已近傍晚,除了几个苹果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吃过。我们正上坡要回爷爷的家,就看到父亲迎面大步走来,腋下夹着一份报纸。
我在外面待了这么久父亲好像也不介意,反而看上去很羡慕我们的融洽和我们满身的尘土;他站得笔挺,问我们干了些什么,在他一身西装的桎梏中显得无比寂寞。我们像大多孩子会说的那样,告诉他我们去“玩儿”了,这个古老的回答只是聊胜于无,双方都无心无力送出和接收,于是讯息落进我们年岁上隔着的鸿沟里,底下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