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回乡(3)
两个高大的男人从他们那堆人中脱身出来,走向我们。我知道他俩都是我的叔叔,虽然之前我只见过年轻的那个。我一年级的时候,他到我家住过一阵,曾和我在地板上摔跤,家里没人的时候还喜欢放小提琴唱片听。有一天突然他就一去不返了,只留存在母亲的话里,有时是一句不带色彩的“就是你兄弟在这儿的那一年”,有时则是更有所指的“就是你那个整天醉酒的兄弟在这儿的那一年”。
此时两人都很有礼貌。他们和父亲握手,说:“安吉,你好。”接着又取下帽子,跟我母亲问好。然后两人又都把我举了起来。年轻的那个问我是否还记得他,我说“记得”,他大笑着把我放下。接着两位叔叔又帮我们把行李搬到出租车上。我们的车沿着一条崎岖的街道和向上的山路蹦跳着前行,一阵颠簸之后,终于在一幢阴暗的大房子前停了下来,我们下车进了屋。
虽然是夏天,却有很多人围在厨房一个烧炭的大炉子旁边。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都起身来握手,女人还会拥抱我的母亲。接着我又被领到爷爷奶奶跟前,我之前没有见过他们。奶奶个子很高,头发白得好比下午的海鸥,眼睛蓝得好比海鸥飞过的大海。她黑色的长裙外还罩着格子图案的围裙,她用强壮的双手把我举起来,让我可以亲吻她,也可以平视她的眼睛。奶奶身上有肥皂水和热面包卷的味道。她问我喜不喜欢住在蒙特利尔。我从来没在其他地方住过,只好说我觉得还行。
爷爷身材不高,很粗壮,手特别大。他的眼睛是褐色的,曾经的红头发现在也几乎全变白了,眉毛和鼻毛倒还是红的。他的髭须让我想到学校里的海象图片;他现在就在嚼把胡须下方染成棕色的烟草,把嚼出来的汁吐在椅子旁边的煤筐里。他穿了一件蓝色的格子呢衬衫,褐色的裤子靠厚重的背带吊着。他也把我举了起来,尽管没有亲我。爷爷身上则有肥皂水、烟草和皮革的味道。他问我火车上有没有见着我喜欢的姑娘。我说“没有”,他大笑着把我放回到地板上。
这时更晚了,谈天声已沉寂下去,大家一个个步入门外的暗夜中,直到只剩下我们三个和爷爷奶奶。又过了一会儿,奶奶和母亲上楼最后确定如何过夜。爷爷把朗姆酒、热水和糖混进两个杯子里,一杯给了父亲。虽然我十岁了,他还是让我坐到他的大腿上,还让我从他的杯子里抿酒喝。他和蒙特利尔的吉尔伯特外公很不一样。吉尔伯特外公穿白衬衫、深色西服和马夹,胸前还横着金表的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