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思（Mindless：float in and out）(5)

这里聚集着社会最底层的无能者，他们大多是年老或残废跟不上人群的步伐，少数因为品行被否定而放逐至此，此外也有无心赶路的游手好闲之徒和看破红尘的悟者（虽然我分不清这之间的区别）。不久后我结识了一个面容童稚但神情肃穆的少年，拄着磨损严重的拐杖，褪色的衣衫缀满补丁却干净整洁。“自名为暾，”他简答，语气像是在介绍别人，“因为摔断了一条腿而被抛弃。信教。”实际上，他是恪守教条的信徒，我是胡思乱想的疯子；他谦虚谨慎，我鲁莽笨拙；他服从命运，我憎恶命运：他和我完全不同，却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友谊。
作为弱虫和怪人的聚集地，这里经常发生骚乱，每个人都很不安，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遴选。我逮着机会询问暾其中的缘由，他于是从密密麻麻的经文中抬起头：“你没听说过么？为了维持人群的总数平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最末端随机选出一部分人驱逐出境。”“驱逐？在这样空无一物的荒原上，离开人群等于宣告死亡啊！”“是的。”“而且随记抽取……太不公平了吧！”“到底不过是领导者的大清洗罢了。”“什么？”“我并没有说话。”“我听见了！这是什么意思？”“你相信命运吗？”“可是……”“明天就要抓阄了，祝你好运。”他仓促拙劣的答复被低沉的嗓音掩饰过去，深邃而忧郁的目光隐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终于没有再问下去。
人群排着长队，等待着审判的来临。我悄悄向右侧跨了一步并把身体转过一个角度，从而可以清楚地看见抓阄的全过程。叠了三叠而辨不清厚薄的小纸条在执行者手中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执行者漫不经心地抓起一把，逐一分给排队的人。拿到写着“保留”的人松了一口气，嬉笑着相互庆贺；拿到标有“驱逐”的人或眼前一黑、瘫倒在地，或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我还发现有人满脸堆笑地在执行者耳边低语，后者满意地点点头，小纸条在他手中快速翻飞表演一个偷梁换柱的戏法，而后被前者点头哈腰地接过。我气得浑身发抖，把这一切告诉排在我身前的暾，想寻求他的共鸣。可他只是心平气和地继续他的祷告，对我的控诉不置可否。
很快执行者就走到了排在暾之前的那个老人身边。老人挂着圆滑世故而狡黠奸诈的笑，仔细观察着执行者的面部表情，盘算着下一张纸条的可能性，最后以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速度将一块黄金塞进了执行者的口袋。执行者停顿半秒，大致分析了袋中之物的价值，而后不动声色地扭动拇指将那张伸出半截的略薄的纸条滑入掌心，递过一张正常厚度的纸条。这样一来，那张薄纸条恰好停在了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