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思（Mindless：float in and out）(3)

一切都毁了。
那些琐碎的幸福与渺小的希冀，那些年少的骄傲与宏伟的蓝图，到底不过是博人一笑的消遣品。
我是世界的食物。
内脏已经被鲸吞，躯体正在被蚕食。我只是木然地站着，两眼空空的——我的焦点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听见人群叫嚷着“抢啊，不要白不要！”“我的！都是我的！”，残余的碎片被洗劫一空。有的人捧着阁楼仔细地研究着，有的人扯着窗帘兴高采烈地离去了，没抢到的人怒气冲冲地拿脚踩在木片与木屑上，仿佛承受他们的恶意也是这城堡的使命。一个好心人拍拍我的肩，奉送不痛不痒的安慰：“别难过，这可得怪你自己，你做的太不坚固了，要好好改进啊。”
我不难过，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他们只知道争抢，不知道碎裂之后树不再摇、影不再动、犬不能吠、莺不能啭，不知道我的城堡带着它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秘密机关从人世间消失。他们得不到的；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精巧的设计了。愚笨。和人群一样，变得愚笨，变得麻木，变成行尸走肉，变成发狂的盲象。
我俯下身，撮起少许肮脏的木屑，塞进嘴里咽下肚去。
（叁）
已经很晚了。周围是人群此起彼伏的鼾声，淹没了锉刀和砂纸的碎响。我困得迷迷糊糊——自城堡被毁而信念丧失时起，我变得颓废萎靡，附体缠身的疲倦将仅有的精力消磨殆尽。我开始辨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睡吧……
……
与往常一样，人群的喧闹在我耳旁轰炸，将我惊醒。但今天有所不同，梦境中隐约响起了久违的鸣啭之音，虽然微弱却温柔可亲。我睁开眼，惊喜地发现一只金色的雀鸟正站在我的枕边欢唱，偶尔抖擞羽翎，漆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我试探着触碰它的绒毛，它也不怕，反倒向我扑过来。它的脊骨有些坚硬，扑腾翅膀的动作略显笨拙，但这都不影响从它金色的羽翎和澄澈的目光中透出的无与伦比的美。凝视着它朝阳般热情灿烂而又充满活力的明眸，我当即给它取名叫“阿朝”。
阿朝和我很快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它很黏我，总是绕着我蹦蹦跳跳，赶也赶不走。我所有的心里话都对它讲，它好像什么都能听懂，只是乖巧地栖在我的肩头安静地倾听。假如阿朝生而为人，那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处处为别人着想。比如，虽然我屡次劝它不要饿着，它还是不肯吃我省下来的面包屑。我想阿朝大概是上苍派来的天使，每天睡前它匍匐在我的枕边陪伴着我，醒来时又见它静静地向我眨着眼，好像不需要休息也能元气满满。
阿朝成为了我新的寄托，抚慰了我涉足人群以来所有受过的伤。我早已不求功成身退或是坚守本我了，现在我只想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只要有阿朝在我身边生活就是美好的。——我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