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思(Mindless:float in and out)(4)
阿朝没有错,它只是温柔地歌唱、只是给我安慰与陪伴,可就连这样渺小的存在也要被剥夺。发狂的人群把我们层层围住,其中两三个锁住我,强行从我手中夺走了阿朝;其他人饶有兴味地看戏,作壁上观。有个好心人冲着我喊:“认清现实吧,孩子!——那是只假鸟!”
那是只假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还没发现吗?那好,我就让你看看——”那人紧抓住阿朝不断抽动的双翅,拿起利刃狠狠刺向它柔软的腹部。阿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啸叫,便痉挛着停止了挣扎。到头来,这份感情只剩下阿朝苦涩而不舍的最后一瞥,如利刃刺入我的胸腔。黏稠的殷红不断从伤口涌出,那人轻而易举地扒开它的肋骨,嘻嘻笑着向我展示它血肉模糊的内脏:“看见了吗?齿轮、木塞、木屑……你好好看看,这些羽毛都是粘上去的……”
我看见了,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感谢我把你从幻想里解救出来吧!听我说,清醒点,别一天到晚玩玩具了。要说女人,我倒能给你介绍介绍……”他随手抛起阿朝的尸体,又稳稳地接住,鲜血脏了他的手掌,他却未曾察觉。
这是只假鸟!竟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从创造阿朝的那刻起,就在心里埋下了自欺欺人的种子。阿朝是假的,可它带给我的快乐与抚慰是真的。我的想象早已超出我的主观认知,这样的创造不是我的一部分,是另一个我。我爱它——虽然它未曾生存,但它给了我生存者无能给予的东西。没有人有权否定它的生存价值。
“这是什么事,真荒唐!”“哈哈,快长大吧!”人群心满意足地议论着,散去了。我拖着滞缓的脚步走向被丢弃在地的阿朝,颤抖着跪在地上,亲吻它脱落的喙、柔软的脖颈和凌乱的羽毛。而我燃烧着的心最终暗淡,至于熄灭,开始腐化,血肉剥离。
远处传来轻柔的鸣啭,我听不到。
(肆)
思想退化和理智丧失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只不到一个月我已变得疯疯癫癫,开始胡言乱语。我时常梦见阿朝,梦里我无助地伸出手哀求它带我走,可它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没入人群不见踪影。鉴于我的反常行为和恶劣表现,我被人群的领导者——那些指手画脚发号施令的大人物——贴上了“疯子”的标签,被遣送到了人群的最末端。我本想全力抗争保住自己的尊严,可神明的判决是不由分说、不容反抗的,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之后我意识到了希望的渺茫。我无能为力,只有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