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思（Mindless：float in and out）(2)

干涸的眼角和干涸的心脏呼唤着我：站起来啊！走啊！向着利刃与嗤笑行进啊！
我虚弱地支起血肉模糊的身体，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墙角的垃圾堆里摸索出所有能穿的衣服悉数套上。恍惚间自己似乎也长出了厚重的壳，钉上了模糊的面具，成为了人群中合格的一员。没什么可怕的。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了。
嘴角隐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僵硬地迈步，向着拥挤的人群走去。
（贰）
渐渐地我摸索出人群的习性，无非是前簇后拥、哄闹骚吵——也可以说是前仆后继、热情昂扬。白天人们成群结队缓慢地前行，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来消磨时光，晚上昏昏沉沉地躺下安眠，铺开床垫被褥就是此生的家。我不想苟活在一方床垫上，于是利用琐碎的时间用木头做了可折叠的桌椅，自顾自埋头做些手工活儿以尽量避免与人群的接触。譬如，我随身带着自儿时起制作了将近七年的木质模型城堡，这是我引以为傲的至宝。虽然不到半身长，但每一个细节——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框、柔软的丝绸窗帘、厨房里挥勺的厨娘、露台上的盛开的玫瑰——都细致入微。更重要的是，只要轻轻触动不同机关，就可以牵动城堡中的万物，霎时树摇、影动、犬吠、莺啭，一切都有了灵性。城堡像是柔弱的婴儿在我手中长大，我小心呵护、悉心栽培，不敢有半点轻率。不断装饰和修缮这座城堡是我毕生的追求，正如创造出比现实世界美丽千百倍的幻想世界是我最大的理想。
快要竣工的最后几天，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与激动，将城堡高高地摆在桌上，怎么也看不够——假如我能预知之后发生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的。偶然的一瞥，我的城堡竟被一个过客发现，而他惊喜的叫喊引来了人群的围观。“太完美了！这是天才的杰作！”“是啊，看这梦境般的光晕，难道是神的遗物吗？”“……”仅有的一方净土突然间被人群挤满，小桌剧烈地摇晃着，我慌忙站起身护住我的城堡。“你是什么人？你想独占我们大家的宝物吗？”“神留下的珍品怎容你侵占！”“对不起，这是我自己做的…”我的辩驳无人聆听。
突然有人触动了机关，厨娘挥起木勺，白鸽在窗台抖动着羽毛：“快看！我触发了隐藏的神喻——这是赐予我的旨意！”人群一拥而上，渴望从城堡上找到一丝一毫所有权的证明。我被狂热的人潮压倒，木椅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咔咔”的断裂声。我手忙脚乱地爬起，却被人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野兽般的叫嚣轰炸着我的鼓膜。“让我试试！”“别挡着我！”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血肉凝聚的城堡被推到桌子的边缘，终于失去平衡，在贪婪地挥动着的手与手之间穿梭、碰撞、弹起、坠落。随着一声落地的巨响，城堡与我的心血和理想一同粉身碎骨，将我的过去和未来全部拖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