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信不疑的高三(7)

去医院，转院。火车上的拥挤的人潮，蓝的白的编织袋子，每个人都看着窗外，看着地板，怔怔地出神，想他们的背井离乡，想他们的苦。娘不说话，静静的削苹果。我又开始咳嗽，用手纸捂着嘴，打开一看，乌黑的血丝。我看着我娘，她花白的头发打着潮湿的结。
到了医院附近，我们找了间地下室。预约，挂号。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一等就是五天。
半夜开始下起了暴雨。我醒着，我娘也醒着。她用手去摸我的额头。起来，儿子，快起来。我坐起来，量体温，又是高烧。娘穿上鞋，在门口来回挪，我看着她，像是要哭出来的绝望的人。
我们打着伞，雨灌进来。鞋子，裤腿，都泡在水里。奔向急诊，医院里如同白昼，我只觉得刺眼。用帐篷的，躲在雨棚下的，缩进纸板下的，女的，老的，都在雨中慌乱起来。护士给了两条退烧贴，我贴上，凉的要命，又觉得身体发热，像是快燃尽的卷烟。我娘搂着我，我们退到候诊室，门口的雨水也钻进来。打着绷带的孩子在哭泣，黝黑的龟裂的手安慰着他。靠着墙的男人身边堆满了烟盒。躺在担架上的妇女肚子上插着管子，破烂的衣服露出里衬。
他们要活，没人愿意去死。
我进到输液室，面前是一长列玻璃窗。我闭上眼睛不去看窗外。我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
电视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人们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来了个护士换了几个台，是郭德纲的相声。我听着，打着石膏的男孩，缠着纱布的男人，都看着，都听着。我娘看着电视，我也看着电视，开心的地方，我就逗她笑。
他们都要活着，这里的夜晚跟白天一样。我说。明明那么痛苦，怎么不死了算了。
没人要死，死了就啥都没了。我娘说。没意思。她又说。
你说啥？
没意思，活着没意思的，死了也没意思。
我看着她的平静的覆盖皱纹的脸。
活着真没意思，她又说。
哈，我确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