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集-花落(4)
子山在那里呆了近半年,秋去冬来,冬去春又来,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已分不清时日。他终究是要走,他待余樵睡下,便悄悄地对她说,他来其实是为了向她言语他的婚事,那女子你亦是曾经见过的,本是想告之既走,却未想仍然留了半年,婚期已近,他不能再留。她在心中思索他口中的女子,想来想去也便只有了那名女子。她笑,亦好,那女子我亦觉得甚好。他的嘴微微的颤,问,你打算一生便是在此?她看着他笑,头微微的低下,又决然的抬了起来,眼睛眯起回道,是的,一生便在此了。他便不复再问,而她亦知他不敢再问。若当初他敢从他手中把她夺回,那她必定一生委身于他,但他未有,因此他一生便得不到她。即便她已无他地可去,她亦不会如当初一般对他再有所依附。他们一同看着天上的月,孤零零的。她想这样亦好,她便孤零零的在此,亦好。
第二日,他走,她让余樵向他跪拜,再尽师徒之礼。他向余樵嘱咐以后该如何如何,若以后有所难为,便到青峰山来找他。他要走,于是他拜她,道一声,保重。她应着,脸上微微的笑。他闻到她身上有着他带来的胭脂香气,那素是她当初所爱,他拜时,心中亦是颤,怀疑她是否有所暗示,但念终是在脑中一过,转身,便都不再去想。人与人的关系有时便是脆弱到如此,一个转身,人便是一生一世的不再相见,即便是蓦然的回眸,身后亦是空荡荡的,他与她都不在那里了。
母亲年老时常常要余樵陪她在林间行走,鸟在林中叫的惊心,尤其是空林的鸟叫,可以激起千千万万的鸣。余樵常常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慢慢地走,拄着杖,有时候慢道余樵竟不能忍受,便搀扶着母亲的臂膀,一边与她言语,一边暗暗地推着她走。有时即便如此,她亦不走,便怔怔的看着山中某处,余樵叫她,她亦是不应,方是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反问他何事,而那时他亦早忘记了何事。这种事情一直延续到母亲渐渐不能自己行走,她要他背着她到山中看看。他便是背着母亲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走,有时母亲亦会把他叫停,嘴巴贴在他耳朵上对他说,你父亲生前曾在此处与她言语心中秘事又或者是父亲曾在此处饮食于她。年老似乎已让她识别模糊与记忆衰退,她有时已分不清与她相伴的人究竟是她的夫还是她的子。她有时把他当做她的夫,喊他的名字,余樵本是不知该如何应答的,但她喊急了,他亦只能回应一声,哎。
她再叫,他再应。直到母亲劳累的睡下。有时他会认出他是她的子,但记不得他的夫已亡,便一遍一遍的问他何时回来?在母亲衰老的那一段时间中,却是余樵听母亲言语最多的一段时间,当他开始厌烦母亲的疯癫时,她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