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集-花落(2)
是俯下身的野兽,口中是龇牙的凶,终究不会让他再前行半步。是她从屋中呼他的名,樵儿,他才缩回露出的牙。她出屋,见是他,多年的旧友,她呼他的名,他应,他呼她的名,她应。便是羞涩的笑,甜在心里。
那年大雨,漫山而下,雨水冲刷父亲的坟,露出了他的骨,那些骨就随着山水一同流下,散在天地里,他去寻父亲的骨,才发现已真的寻索不到,那些骨都被许多虫兽叼走,留不下许多,而父亲的颅骨,是他从山中的兽口中抢下的。他回去问他的母亲如何,他母亲只是把那颅骨又埋了起来,说,这次,整座山都埋了你的父亲,以后若是要拜他,便拜这座山吧。此后每每清明,祭日,他与母亲便在山中随意行走,走到何处便拜到何处。
他们食饭的去处依然是在那老死的木桩之上,粗厚的撑着天地。余樵准备饭食,是鱼。他刚从山中溪水得来的鱼。他每次脱去鞋袜,挽起裤袖踏入清凉的溪水中便常常觉得融入其中,若是闭眼去感,仿若天地之中一切旋转,溪水漫过你的脚腕,若有鱼经过便会去轻轻的吻,水声灌满你的耳,听不到其他,亦感受不到其他,仿若是变为一条鱼,融在水中,天地不见,万物亦不见。他如同熊一样拍鱼上岸,不多杀生,每次一条。拍到岸边亦把其放在带来的木桶之中,盛满溪水。杀要等到回到家中,放在砧板之上,迅速的杀掉,拍晕,刮鳞,去腮,割腹,掏去心肺肝肠。母亲说,杀前,食前要有所感怀。他不懂,但亦如母亲一般悄悄的静一时。
母亲说,今日有客,少放盐。听母亲说,父亲素来口味重,所食皆辣蒜咸醋,平实亦以父亲口味为准,多放盐椒。他把盐稍稍的撩,便不再加。他盛鱼而出,列在中间,米饭四碗,母亲一碗,父亲一碗,自己一碗,来人一碗。他不敢放肆,正襟而坐,看母亲起筷,他才敢动。母亲向他介绍来人,岳子山,是你父亲的旧友,刎颈之交。话轻轻而点,便不再言语,饭缓缓而食。他抬头看母亲的脸,隐隐而红,眼睛亦是明亮,是父亲死后难得的明媚。他闻到,那人身上的香,已移到母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