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诚实的小偷(4)

    “究竟怎么一回事，阿斯塔菲·伊万内奇？”
    “是两年前的事了，先生。当时我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固定工作了，可是我仍然住在原来的地方，遇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是在一家小酒店里遇到的。此人酗酒成性，行为放荡，终日游手好闲；早先在什么地方工作过，很久以前因为他饮酒无度而被开除了。是个没出息的家伙！他身上穿的天晓得是什么东西！有时候您不禁会想：他的外套里面是否还穿有衬衫；什么东西一到他手，都统统喝光。不过，他并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他性格温和，热情善良，不喜欢求人，总觉得心里有愧；唉，眼看着这个可怜虫嗜酒如命，总忍不住会递给他一杯，仅此而已。有一次我遇到了他，实际上是他主动找的我……这对我反正都一样。看他那副样子呀！他像狗一样死缠住你，你走到哪里——他跟着你到哪里；可总共我们才见过一次面呀，真是赖皮！起初，我留他在我那里住了一夜——唉，住一夜就住一夜吧，我看他的身份证没什么问题，人也还可以！
后来，第二天，我又让他住了一宿，接着，第三天他又来了，在窗台上一坐，就整整一天，最后又留下来过夜。唉，我想，他算缠上我了：供他吃，供他喝，还得留他住宿——我一个穷光蛋，反倒要养活一个食客了！而以前他也曾像缠住我这样经常去找一个职员，跟着他，形影不离，一起喝酒；后来那人变成了酒鬼，因为什么伤心事死了。而眼下的这个人叫叶梅利亚，也叫叶梅利扬·伊里奇。我思来想去：拿他怎么办呢？赶他走吧——我于心不忍，怪可怜的：唉，一个可怜巴巴、走投无路的人！而且，他总是不言不语，也没什么要求，只不过是坐在那里，像条小狗一样直盯盯地看着你。瞧，酗酒能把一个人毁成什么样子！我心里盘算着：我怎么对他说：‘走吧，叶梅利扬努什卡①，快走吧，你待在我这里可不是个办法，你找错人了，我自己都快没吃的了，叫我拿什么养活你呢？’我坐在那里，心里直琢磨，我说完这话后他会怎么样呢？
其实，我自己也想象得出，听了我的话，他会久久地看着我，长时间地坐在那里，好像一句话也没听明白的样子；末了，他总算弄懂了我的意思，于是从窗台上站起身，拿上自己的小包袱——就是我现在看见的那个破旧不堪的红方格包袱，天晓得里面都装些什么，而且总是随身带着——然后整理一下自己所谓的外套，尽量使它体面一些，暖和一些，不要让人看见那上面的破洞，——一个多么懂礼貌的人哪！再往后，他会打开门，满眼泪水，向楼梯走去。唉，总不能把人往绝路上推呀……我可怜起他来了！但是，转念一想，我自己又如何呢！我暗中寻思：等一等，叶梅利扬努什卡，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的日子也不会长了；很快我就得搬走，那时你可就找不到我了。就这样，先生，我搬走了。当时，亚历山大·菲里莫诺维奇老爷（已经去世，愿他早升天国）还说：‘阿斯塔菲，我对你很满意，等着我们从乡下回来，我们不会忘记你的，还会雇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