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生山逝(3)

热饭被“啪”的一声拍在纸上，把早上带来的放在罐子里早已变冷的剩菜放进饭盒底，在把热饭盖在上面，菜便热了。
青河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青藤也是这样，她坚信镇上的小学也是如此。所以当她坐在偌大的食堂里吃着老师分发下来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时，感觉像做梦一样。
让青藤接受不了的事情还有许多，开学第一天，青藤的母亲就告诉她：
你不能再叼着路边的狗尾巴草上学了，邻居的家门开着也不能随便进去，楼顶菜园子的黄瓜有农药你不能偷吃，天黑老老实实睡觉，这里没有河，没有青色的藤蔓，没有草垛让你爬上去数星星……
还有许多“不能”，还有许多“没有”，青藤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向往城市，她现在只想回到青河渡。
青藤的母亲永远是那么安静温婉，她告诉青藤，“习惯就好。”
青藤只能习惯了，她习惯早起时只有“滴滴答答”的闹钟声而没有鸟儿鸣唱，习惯了满眼的黑白色调，习惯了晚上被突如其来的车鸣惊醒再也无法入睡时，无边无际的恐惧。
但青藤还是喜欢这小镇，仿佛真如青藤母亲说的那样，习惯就好。
至少那个时候的小镇，时光如青河一般，流淌缓慢。青藤很容易喜欢一个地方。
青藤喜欢一个人坐在教室做作业做得很晚，这时偌大的校园便空荡荡的仿佛只剩青藤一个人。青藤一个人，看看比她还高的孔子雕像，敲敲打上课铃的铁梆子，听听那悠悠的铃声，那悠悠的铃声缓缓的在尘土飞扬的操场回旋飘荡……
这些缓慢的时光很慢却很短暂，逝去只在一瞬间。
老校区在青藤三年级的时候就翻新了。青藤看着那屋顶被她扔了三颗换牙的杂货铺，在一片红红的夕阳里轰然倒塌，只剩下挖掘机扬起的钢铁巨壁在风中屹立，只剩一堆瓦砾。到后来，连瓦砾也没能留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方圆百里最漂亮的楼。青藤第一次看见这么高的楼，还镀了一层油光水滑的红瓷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红光。
青藤觉得那阵光很刺眼。学校漂亮的像一座公园，就算青藤的作业做得再晚，校区里总还有闲逛的居民。有时候青藤想敲敲打铃的铁梆子，却发现上课铃已经换成了电铃。哦，还有那比青藤还高的雕像，在一堆建筑的废料里，没人知道它曾经是孔子……
青藤常常站在那幢新教学楼前，歪着脖子，想透过那水泥地基看到自己那几颗换下的牙齿。
青藤羡慕蒲公英的洒脱。它们从不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它们睡在风里，睡醒了看新的风景，连做梦也不会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