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衣(6)

 
    我守在礁石边等了四天，等来了我要等的女孩，可是她却说：我要嫁人了。她的眼睛幽幽的，像海上的光。
    我又听见海风在我耳边说话，其实这几百年，陪伴我的只有它们。
    “我们去采海蓝花吧，我知道你可以下水的。”她露出了那种狡黠的，单纯的笑容。我从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最难抵御的，不是黑暗，不是恐惧，而是生命中最美丽的光明。对于世间的真善美，人生来就有一种凛然的尊敬。
    “好。”我从唇角吐出一个字。真奇怪，我原想回屋去喝一杯酒的。
    海蓝花开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花朵并不大，却在水中泛着蓝光，花瓣透明而润泽，就像少女的唇。我刚刚伸出手去，白露就“咯咯”的笑着打开我的手，“小心啊，有毒呢。”
    我笑着抽回手，果然越美的花越难碰。
    白露用水草编了个袋子，她的手真巧。她用锋利的石片割断花茎，一朵朵收进袋子里。她的长发曼妙地游荡在水中，细腻的脖颈在以美貌著称的鲛人中也是少有。
    很多年后我想，一个女孩子在水里采花，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阳光透过海水射进来，千丝万缕。那个时刻就像——就像我已经这样看了她很多年。那个女孩子是不是若衣已经不重要了。
    白露提着袋子，转过来问我：“桑，我婚礼那天，你能不能来看我？我觉得有点害怕，但是如果你在看着我的话，我就不会害怕了。”她的眼睛还是闪着光。
    “不了。”我静静地说。
    “真的不来？”
    “嗯。”我看见她眼睛的时候，几乎就要答应了，但是我不能。她只是失望地微微摇了摇头，很快又开心起来，她从来都是爱笑的：“不来就算了吧，也没关系的。”
    我笑笑：“快回去吧，大概鲛皇在派人到处找你呢。看见自己的未婚妻在跟一个人类采花，就是神仙也保不了我的命了。”
    她笑着游远了。我看着她，当她几乎成为海中淡淡的一个小点时，她忽然又折了回来，身影就像矫健的鹰。这一回，她的脸上有种燃烧过的决绝：“桑，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永永远远不再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