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辞（其二） 问旧游(6)

也许也有过百般惆怅，终不过淡淡一句，莫向横塘问旧游。
其实上天待我不薄了，予我优渥家世，予我颖异资质。我也曾经恃才傲物，到头来一身能为，却连自己也不知，堪用之才几多，可为之事几何。四妹妹她也说：“我读十二载圣贤书，何曾稍逊于男儿。只是逢此乱世，终究百无一用。救不得天下水火，护不得一人平安。”可至少她是幺女，上头又有二哥。不像我，长房独出，原就该担男儿之任，何况亦得如男儿之名。我是当真羡慕她有选择的余地。
追求自己所求的任性，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去时踌躇满志，归来徒然一身旧病，终究还是一无所得。长安虽大，却是他人的长安，不是我的归途。可是我不后悔——我或许迷茫，或许优柔；然而做过的决定，即便重来千次万次也不会更改，亦无需旁人置喙。我知道自己的境地，也知道自己想要的终点，我只是徘徊在路上。
只是走的弯路多了、久了，渐渐地开始迷茫、焦躁；又不容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平白增笑，就越发地隐忍不言，又有些不屑同人分辩。时日久了，就愈显得桀骜。
再后来，又有个人问过我，那你自己又有什么向往和愿望。
身不由己太久，年少锐气消磨，料应所余无几，大概自己也记不清了吧。我能说得上来的，只是，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最好最好的人，虽然当时我还不大懂事，却觉得大人就应该是他那个样子，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我想，若还有机会，便再去看看他曾看过的光景，再用自己的一支笔描摹这此间风光。
而那时，和他分别也已经很久了，执迷与妄念皆消，不过是那一份记挂的心意仍在。这个愿望，是否仍旧为的是那个人，连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大抵一场缘分至此，终是尽了吧。至于阿娘操心的那回事，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只是我想，嫁给谁都不如嫁给一个坚强的自己。
平日里我饮的茶渐少了，大抵只是沏着细金桂和小汤黄。定胜糕仍是我的心头好；闲时把弄四弦，也仍最爱平湖秋月的曲子。而如今，吃食间若腻了惯常的花样，我也能以秦人手法烹了麻食和泡馍、酸汤和镜糕。那些曾让我为之心酸或负累的过往的痕迹和回忆，终也能同我相安无事。
在这乱世里，年光终又一年一年过去。我却盼望着，六出玄英不再滚落如席。这天下，纵有余寒，也能在日光映照下，雪融冰消。
番外 江衡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几经离乱，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纵然面容添了风霜，眼眸浸了苍凉，也仍是当年那个骄傲固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