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劈成两半的子爵(8)

“我不去。”帕梅拉说，“里面刚能容得下一个人，您想挤扁我呀。”
“别怕，”子爵说，“我留在外边，你可以和你的羊、鸭子舒舒服服地躲在里面。”
“羊和鸭子不怕水。”
“我们让它们也避一避雨。”
帕梅拉大笑了起来，不自觉的生出几分亲近，她从未见过子爵如此憨态可掬的一面，暴风雨看样子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不妨听听子爵讲讲他自身的故事，她有一种预感，准能。
原来炮弹并没有把他的身体炸碎，而是劈成了两半:一半被军队的收容人员收走了，另一半被埋在基督教徒和土耳其人的尸体之下，没有被发现。深夜，有两个隐修的人路过，怀着古怪的怜惜之心，救活了他。他刚一恢复体力，就辞别救命恩人，拄着拐蹒跚而行，成年累月地走过许多基督教国家，回到了他的城堡这里，沿途人们对他的善行义举钦佩不已。
善良的半身子爵又让牧羊女讲她的身世，听着帕梅拉的诉说，善良的梅达尔多被深深打动了，她既同情被迫害的贞洁的牧羊女，也同情伤心而得不到安慰的邪恶的梅达尔多，这招来了牧羊女的愤恨。

“子爵，为什么您还同情他？”
“帕梅拉，这就是做半身人的好处:理解世界上每个人由于自我不完整而感到的痛苦，谅解每一事物由于自身不完全而形成的缺陷。我过去是完整的，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些道理，我走在遍地的痛苦和伤痕中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个完整的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帕梅拉，不仅我一个人是被撕裂的和残缺不全的，你也是，大家都是。我现在怀有我从前完整时不曾体验过的仁爱之心:对世上一切残缺不全的不足都报以同情。帕梅拉，如果你同我在一起，你将会忍受众人的缺点，并且学会在疗救众人的伤病同时医治自己。”
“我也爱上了你，帕梅拉。”帕梅拉跳到洞外:“太高兴了!天上出了彩虹，而我找到一个新的倾慕者。这人是半边身子，但心地善良。”舅舅松开手，任斗篷垂落下去，暴风雨过去了，子爵的半张嘴露出了甜蜜的、不完整的微笑。
善良的子爵帮助整个山谷的人们整顿生产，气象景然一新，人们对他心生爱戴，可是渐渐的，人们开始讨厌他。
好人常拜访麻风病人的村落，他不仅打算医治麻风病人的身体，还打算医治他们的灵魂。他总是在他们中间宣扬道德风范，插手他们的事情，不是表示愤慨就是进行说教。麻风病人对他这一套无法忍受。他们欢乐放荡的生活结束了。这个单腿独立的人瘦弱不堪，穿一身黑衣服，神情庄重古板，好教训人，有他在，谁也无法在广场上恣意行乐而不受责备，谁也不敢痛快的骂些恶言恶语。连音乐他一听也发怒。谴责他是无聊的、淫荡的，搞得他们心生烦躁，从此他们的笛子布满灰尘。女麻风病人没有了寻欢作乐的机会，苦恼无法排遣，突然感到面对疾病孤苦伶仃，在绝望与哭泣中度过了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