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堂《万只鸭子过长江》(6)

过了老槽口,在晨雾迷蒙中，芦柴滩隐隐约约看得见了。这时候,风平了,浪静了,鸭子也不轰了,大家才喘了口气。张根生把自己随身带的一套小褂裤丢给小王:“小王，快把湿衣服换下来,下面还得靠你领路过芦柴滩!”小王接过衣服换了:“没问题,过了老槽口,芦柴滩就好过了。”说着竹竿一划,小船向芦柴滩靠上去了。
芦柴滩本来没有什么不好通过,只是要防止鸭子，上滩。鸭子在大江里游了这么长时间,劲用得差不多了，起渡的时候,只吃了半饱,说不定这刻工夫肚子饿了。现在见了芦柴滩,就要上滩休息,找食吃,如若鸭子上了滩，滩上有芦苇，鸭子好走,人不好走，船更不好走。要把它们赶回头就费事了。过芦柴滩,难就难在这个地方,这里所说的通过芦柴滩，不是从滩上走，而是从两块芦柴滩中间的一个闸口通过。这个闸口有运河这么宽,三里路长,水不深,大船不能走,小船能走，过了这个闸口,镇江的小码头就望得见了。现在小王在头里领路,张根生和别的组员排在两边，吆着鸭子进闸口。现在吆鸭子不能急,一急,喉音大了,竹竿把水打响了,都会使鸭子受惊后炸群,一炸群,鸭子朝滩上芦苇里一拱，就不好办了。所以张根生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鸭子向闸口里吆，大约有四分之一的鸭子进了闸口，还有四分之三的鸭子在大江里头。

就在这关键时刻，发生了一件事，什么事?只望见上游来了一条大轮船。这大轮船一共有三层，每一层的窗子里都看得见亮着电灯光,就好比一座闪闪发光的小山朝鸭群中压过来!张根生，一看,心里有话:坏了,你迟不来,早不来，独巧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我们的鸭子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不要说你开过来，就是汽笛一拉, 我们的鸭子也要炸群,一炸群，鸭子上了芦柴滩，不要说我们是七个人,就是七十个人也吆不出来啊!怎么办?把个张根生急了一头汗。
俗话说:急中生智。这一急,他头一低,看到了挂在胸前的电筒,倒急出了个主意。现在天还没有亮,江上又有雾,要不是大轮船上有灯光,还发现不了它;现在我来打手电筒,发信号,让开大轮的驾驶员看见我们这里有鸭子,请大轮船稍微等一等,让我们把鸭子全赶进了芦柴滩的闸口再开过来。主意打定,招呼组员，一齐把手电简捺亮,朝大轮船发信号。
这艘大轮船的确是武汉开往上海的客轮，轮船上的驾驶员在驾驶舱里猛见前方有几个亮点直摇晃，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凝神一望,见江面上有一大片灰白溜秋的东西。他赶忙拿起望远镜一望,不好,原来是成千上万的鸭子。他赶忙向机舱发了减速的信号。大轮船原来是全速前进，再加上是顺流而下，虽然减了速,一时间哪里慢得下来!眼看轮船就要冲向鸭群了!驾驶员当机立断,把驾驶盘朝左一转,让大轮船避开鸭群,沿着老槽口的北边,缓缓引驶。这一切张根生全看在眼里，看着看着,一颗提到喉咙口的心放了下来;看着看着,两眶热泪好比断线的珍珠，滴在敞开的衣襟上。张根生怎么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