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Shell(6)

“你有养过猫猫狗狗吗？”我望着她，为数不多地回应她眼中荡漾的深潭。
“没有呢，小时候养过鹦鹉。”她眼中的疑惑溢了出来。其实她才是思维比较跳脱的那一方，所以在我突然问到这个与前文不沾边的问题时，她大概也没法很快反应过来。
“以前乡下家养的猫狗，一般会在感觉到自己寿命将尽的时候离家出走，然后在主人不太会找得到的地方默默死去。我曾一度为之动容，它们是想做什么呢？是不想让自己的主人看见自己的死状，还是想让自己的尸体回归自然呢？明知生命的火将要熄灭，却还要踏出一步，走上生命中最后的旅程，这可真是一件悲壮的事情。”
我回忆起曾经的自己，那时我还年轻，皮肤紧致，腰肢柔软，有用不完的精力与烈火般燃烧着的激情，我渴望用自己的镜头捕捉此世间的一切壮美奇丽，终日与情感为伴，任他泼洒年轻的资本。此时我其实也未到垂垂老矣之年，甚至不过初入中年，却瘫倒在病榻之中任命运蹂躏，我的筋肉化作烂泥，双眼布满病翳，骨骼老窗户一般吱呀作响，所剩的激情是野火过后冒着灰烟的草垛。我太早的就过了做梦的年纪，站在一方坍塌崩毁的残垣断壁之上，你却又如何能期待死毁的土地能开得出春天的花呢。

她紧紧盯着我，仿佛我还能说出什么令她心脏砰砰直跳的话。
“我的意思是，毫无疑问，我是个人，并不是猫或者狗。”我也紧紧盯着她，我的目光那时大概能将她钉在十字架上。
她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背对我，不再作声。我望向她，却瞥见阳台上的水仙，是啊，它确实是要开花了，而开花对它而言，又何尝不是病危通知书？那为人称道的美丽其实本该是作为死亡的象征存在，而人们只看到那花，感到很美丽，却又有几人会在意花开过后是凋零呢？自患上这种让人心力憔悴的罕见病，我到底用多少虚伪的笑容来为自己营造一场花开，徒有其表的宣告过后便是再无人留意的虚无，既然如此，我又何不在花开之前就将那花苞剪下，又或者说，我为何要将养料投递给浮于形式的表面功夫？
继续思考对我没有益处，于是我裹上被子，道过早安后便又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