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Shell(3)

我会向她讲的大概每次都是这样的内容，我肯定是不会讲那水多绿那天多蓝，想要知道这些东西看几张照片足矣，何必用得到我耗费口舌，却也讲不出实景的万分之一来。于是看似对她讲那岛，讲那海，其实我是在对她讲我，身在那片神圣的美丽之中的我，在那里的人是会受到狄奥尼索斯眷顾的，是会被阿芙洛狄忒相中的，是那海天相接赐予身在其中的我美丽，而我那时大概是飘飘然了，竟觉得山水之间，集大成之美妙是我自己。
她不在意我是否会使用一些傲慢的辞藻，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听罢后便给我她娇小的唇，唇齿间温热的舌灵动鲜活。良久良久，她回到她的被窝之中，不久便听到平稳的呼吸。
这是划算的买卖，我乐在其中，不觉时光流逝。
（二）
得意会走，它不像我，它是自由的。今夜死神问候的是我，祂将那骇人的镰刃抵在我的后颈，干枯冰凉的手指深入我的胸膛，去捕获在那里的，生的证明。祂时而扼住我的心管，使那奔流的温热不再行进，以至凝结成痂，淤堵河床；时而又直接把玩它本身，纤长的指爪嵌入其中，似撕裂，又好像有脓毒使其溃烂。巨大的痛楚沿着人密布全身的神经脉络发散开来，首先剥夺的便是与外界的交互能力，宛如陷身疼痛构成的巨大泥潭，污泥堵塞七孔，我与世界再无交集。待疼痛褪去，感知缓缓回到身体，才察觉被褥已被浸透，床单又新增几处不太像人能做到的抓痕。

意识慢慢恢复，侧过脸去望她，她呼吸匀称，平静安稳，已是置身梦乡之态。月光皎皎，绕过窗棂，经过窗口的盆栽，落在她的鬓角，撒下点点碎银，她安宁祥和，我如野兽般狼狈，这是两张床的距离，这是地狱与天国的距离。
她说她在人前不会发病，这是神明予她的诅咒，我听罢笑道，这哪是什么诅咒，在人前不会暴露丑态，分明是恩赐。她那时有些不满，嘟囔着说了什么把那些全部留给了她自己这样的话，我没太在意。有时我会突然发病，毫无征兆毫无理由，有几次是在她面前，神色扭曲，泪水与口水糊在脸上，喉咙压紧但却发不出声来，只有一些呜呜咽咽的，像是幼兽初生会发出的声响。意识慢慢消散，当我决定委身于泥潭之时，为何会感受到些许温热，有什么轻轻贴在我的胸口，使得那顺着神经攀爬的剧痛之中掺杂了一丝暖流，在浸润着它所行走过的道路。待一切结束，我发现她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口，却又将双臂环绕过我的腰部，她大概是想在那时拥抱我吧？可她身形娇小，明明已经是身体最大的动作，可这样看来却又像是扑在我怀里，我顿觉浑身温热，大概是获得了活下去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