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4)

在这之后没几年，李长吉就失踪了，大概是被伤透了心，要么去隐居，要么就是离世了吧。”
四．
我回到驴子身边，驴子正在百无聊赖地嚼着干草。李长吉闭着眼躺在驴背上，惬意地晒着太阳。
光线穿过他的身体，照亮那只沉重书袋。
我拿出一本翻看起来。李长吉依然闭着眼，带着一丝自嘲，笑着问我。
“怎么样，知道我是状元还是榜眼了吗？”
我鼻子一酸，赶忙说道：“枉辱称知犯君眼，排引才升强絙断。洛风送马入长关，阖扇未开逢猰犬。这几句骂得痛快，你是天才，只是被小人陷害而已。”
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看着我。
“永贞二十一年，有一群文人，不满宦官当道，藩镇割据，在顺宗皇帝的支持下搞了七个月的革新。
他们认为自己既然饱读圣贤，就应该为国效力，激浊扬清。
他们认为朝廷不该欺压百姓，于是罢免了宫市五坊使，得罪了宦官。
他们认为贪官不该搜刮民脂民膏，于是取消进奉，惹怒了节度使。
他们认为宫里不该有那么多舞姬乐坊，于是释放了几百名宫女，这又让贵族不满。
他们得罪了太多人，自然被太多人针对。

七个月不到被夺了兵权，输得一塌糊涂。
王叔文被赐死，刘梦得被一贬再贬，柳河东家破人亡。
连顺宗皇帝也被逼宫让位。”
他目光失神，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年朝堂上的斗争。
“新皇帝上位后，朝中凡是支持过他们的一律打为同党，就连韩大人也不敢为他们说话。
可偏偏就在这时，我写了一首诗，里面有几句：
仗剑明秋水，凶威屡胁逼。
强枭噬母心，奔厉索人魄。
大人物认为我在讽刺他们，很不开心。
于是我就成这样了。”
这是一种举世皆敌的悲哀，我却隐隐有些熟悉。
也被只得宽慰他说。
“你们没做错，只是敌人太多了。”
李长吉自嘲摇摇头。
“对错也许并不重要，我们做对了，但许多人都错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认真地说：
“也许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曾经有一位卖炭翁没有被黄衣小儿羞辱。
曾经有几家佃农不用贱卖粮食上供朝廷。
曾经有很多宫女终于回家和亲人团聚。
做对的事情，即使再小，也是有意义的。”
他沉默了很久，释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