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福华】East Wind东风(3)

“不，”我心知他这番言论意有所指，却依旧忍不住反驳，“你已经变了，你已经不再是我当时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了。”[4]
“是的，亲爱的，你总是能够把握通往真相的线索，”他微笑起来，“像我这样的人，或者像你这样的人——我们所有人都是矛盾本身。”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游曳了一会儿，又咬起烟斗：“世上任何事物的存在就在于运动，就在于矛盾本身。把矛盾彻底解决了，就意味着事物本身消解了。”
我终于明白他的用意，又不由为今日身受这样的教诲而感到些微惭愧。
“消解之后剩下什么呢？”我忽然为这个设想感到毛骨悚然。
“一个没有矛盾、无须运动的新事物也许马上就诞生了。”他说，“你说服自己了吗？”
“没有。”我思索片刻，摇摇头。
“那我暂时也没什么别的可说。”他也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个。”我皱着眉，斟酌着措辞，“你说精神病人——那些人可都是正常人，他们这样关心所有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人，难道不是出于一颗公心吗？”
他却颇为轻松地笑了：“亲爱的，我恐怕这些正常人才是最自私的人。”

“何以见得呢？”我惑异地问道。
“你在关心他人吗？你在为英雄哀悼吗？”他依旧笑着。
“不然呢？”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快活吗？”他微笑着看我。
“什么？”我简直摸不着头脑。
“你在关心他人，哀悼英雄的时候，快活吗？”他的语气更加柔和了。
此时此刻，歇洛克·福尔摩斯依旧像往日一样一丝不苟。或许是由于光线的缘故，他的神情几乎从未沉静如斯，可他的话却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暴露在距离我胸口不足一厘米的地方，上面泠然的反光叫我原本高速运转的大脑卒然停滞。
我艰涩地挤出答案：“是我浮躁了。”
“那位医生是可敬的，他死得很可惜。”福尔摩斯第一次给出他肯定的判断，在念“医生”这个词时添上了几分严肃，“不过，你以为最希望他活着的是什么人？最希望他死的又是什么人？”
“福尔摩斯——”他的话让我霍然睁大了眼，“你说话过头了吧？”
“这是题外话。瘟疫的政治，就是政治的瘟疫。我恐怕秉持公心、日日关注政治的好人们都未免染上了这种瘟疫。”他始终是个极端自负又极端明智的人，没有为我的反应动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