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起一颗蛋（改自锐角网第八届大赛高中组801言梦）(6)

 怎样的境地？
 我转过头来看着蛋先生，微微一笑道：我想到了你，蛋先生。你没有出现在记忆中那些碎裂的片段，你是活生生的蛋，和世上的一切有形之物配得上所有传奇和隐秘。你的死让我忆起了根本就不曾有过的爱情。你绝对是有魔力的，你让我收获了崭新的缘分，一种非人造的、非心造的、不大真实的缘分。但许多我能得到的东西也一定要失去，我借来的东西也定要以另一种形式归还……
 我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你知道吗？你说的话没头没尾，没有正常的逻辑，我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恕我不能与你共情。
 你这么讲是要干什么？换一套吧，行行好，发发善心，就当结个良缘。不过现在你怎么不称呼我为先生，不尊称我为您啦？无所谓啦，这些都是小事。重点在于我可不是《教父三》里的那个老教父，何况我根本就没他那么好的运气。再者，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做些什么，我真的不需要。你不必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蛋先生，真的不必。你是蛋耶稣，而不是看到羔羊受苦就会乐不可支的蛋精灵。你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存在；你之所以能从你那营养价值丰富的蛋白蛋黄中吐出人言，也是如此。你之所以能带领我去那个女孩的床边，抚她如水草顺滑的头发，是因为我想——即使这早已是遥远过去，二十几年前还是颗渴望着卵葡萄的精蝌蚪的时候，太古之中的无意喟叹——事实如此，事实如此啊蛋先生！曼哈顿悬日是自然规律与人类文明的相交，是力量与力量的融合，它庞大而阗默，从知性的深水里一头扎出，那细碎的水花既是你我，亦是宿命。

哈哈，宿命。
 怎样的宿命？
 我没有接过它的话。我继续和蛋先生讲，有些鸡蛋不会孕育生命，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正如你是这个夏天的永恒烙印，我是这个世界上偶然造就的神迹。大家都是要腐朽的，肯定是要腐朽的。但是在腐朽之后，在知性灭亡之前，我们还能耍耍小性子，用用小脾气，从死亡之中长舒一口气，挣脱粘附在四肢百骸上的阴气，逐渐进化到记起四肢走路的习惯和心平气和的处事方式，做社畜之前的学生，学生之前的孩子，用柯里亚的热情向世界宣告，永远纪念死亡，要复活，要一直手拉着手，一辈子，两辈子，连着很多个世代，一齐欢呼他，欢呼我，欢呼你自己的名字！
 蛋先生不为所动。它蛋白依旧那样嫩滑，让人打心底里升起蠢蠢欲动的馋意。我的胃扭成一团，眉毛止不住地颤动。我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似乎从我的激情演讲中找出些什么的蛋先生，生怕它会突然说出石破天惊泣鬼神的谶语。结果它说出的话却令我始料未及：
 “你讲的确实不错。但也许你认错了人，不，认错了蛋，没搞清楚具体时间，把我和那位蛋先生的身影重叠在一处了。”
 “什么？那蛋先生去哪儿啦！”我着急地大喊。
 “我不知道。讲真的，我根本不知道你跟我说的究竟是什么话。我确是因你而有了一定知性。但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你什么，因为你想要说的话我已听完。还有，你在这儿絮絮叨叨说了一连串的话，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差点没把我憋出第二次死亡。现在我终于能一吐为快了。我必须得跟你讲清楚，一劳永逸：我只是一枚蛋，一枚与那位蛋先生一样不幸掉在地上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