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起一颗蛋(改自锐角网第八届大赛高中组801言梦)
现在我终于可以描述它了:它从白瓷餐盘里掉出来,在障碍颇多的桌面上自由滑动,并在一定的高度中顺应地心引力快活地砸在地上。砰,陨石撞地球,彗星穿宇宙,地板上遗留着碎裂的蛋壳和滑嫩的蛋清蛋黄,毫无疑问宣告了生命的终结,让我脑海中刚开始生根发芽的想法——迎接厨余垃圾和二次利用的循环应是贯穿它一生的使命——瞬间枯萎凋零,再无生迹。可人脑是肉,有丰富的精神土源,死了一个便换一个生。于是另一颗种子生长了:那颗鸡蛋拥有脊椎动物的基因,作为同一批次诞生于世的生命,却在降生之时剥夺了成长与享受的权力,不可不谓是不幸。没有思想空有视界的幽灵在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飘荡不停,一声幽叹拾起了尚未冷却的回忆:高温作用和热力烹饪赋予它成熟坚实的躯体,永远垂直向下的重力与更加坚硬的地板又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毁灭了它。生存还是毁灭,哈姆雷特和鸡蛋坐在一起,出神地凝视着大理石地板上的尸骸。
我摇摇头,心里只有可惜,而无愧疚。你不过是供我补给物质活动的必要营养成分之一,干嘛唱那么多戏?
它不听,也不愿意听我这个杠精怼它的话。闭嘴吧,先生,闭嘴吧,先生。倘若您的知性完好,道德优良,品德完善,就请您闭上您的嘴吧,然后听我讲。听你讲什么?你想胡扯东掰做什么?听我讲吧,鸡蛋先生!按前人的经验来看,成熟的鸡蛋无法形成可供行走的四肢,也无法形成轻盈的肉翅维持自由的最后体面——哈,假如一个自称为先生的鸡蛋真的拥有体面的话——你以椭圆的形状奇迹般地翻越了餐盘,骨碌碌滚过凹凸不平的桌面,响应自由——怎样的自由?我看是愚蠢和傲慢特有的自由——的号召大大方方地选择了自己的唯一未来:轻生。这颗圆嘟嘟、胖乎乎、白净净的鸡蛋魂灵从哈姆雷特身边猛然站起,憋的整颗蛋白都涨出油润的黄,它颤抖着身子好像巨石在高处松落,让我感到万分惊惧。好吧,先生,如您所愿,您非要这样刻薄待人,我没法,只能割下自己的面皮——是蛋皮——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