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5)

不用这么急着盖棺定论。毕竟炸弹还没有爆炸。男人不在乎道。
男探员情绪激动，并不是只有伤害造成之后才能做出结论，你的意图太过残忍危险。幸好系统检测到了你爆炸物，才没有造成一场社会惨剧。你却还能毫无悔意地说出“还没有爆炸”这种话，你就是个畸形的人。
不会爆炸的。男人说。
什么？
那个炸弹是不会爆炸的。男人说。世界上99.99%的人都是蠢货，如当今不论什么技能都可以找到教程，自己学比找谁都靠谱。会做手脚的人也不止JST。
我不明白。女探员说。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炸弹在时间上的安排很精密，在按照约定时间设置之后，只有三十秒，然后——嘣！你能想到如果我言听计从之后会有多窘迫吗？跑得像条狗但依然四分五裂。
我是问为什么不会爆炸。女探员说。
在深入接触JST这个组织之后，我也坦白了我的经历，被性侵被拍摄，对摄像镜头的恐惧症，每天躲避监控的狼狈与疲累，然后我发现当你藏得久了，你就再也不存在了。因为没有植入电子身份我无法使用账户，然后是社会基本权利。我既存在又不存在，不由得开始怀疑一个人存在的内容，是意识和物质的存在，还是数据的存在？当数据不存在，又怎么确信你的存在，又怎么创造和连结。当我把这些危机全部吐露之后，你知道和我联系的那个人问了什么吗？哪里可以看到那段视频。哈哈哈，真他妈是个混蛋。然后我知道了，谁都不是好人。你们让人失望，他们也不可以托付。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我得到了体面自在的生活，在公权力膨胀和自身恐惧不安的夹缝中隐身，以及其他——

并成为一个恐怖分子。男探员打断他的话。
不，你没听明白。我不是恐怖分子，炸弹也不会在人群中爆炸。引爆装置根本就不能用。男人说。
那你接收材料，学习相关知识，保持隐蔽并组装，只为安置一个不会爆炸的炸弹？作为一名调查国内间谍活动的探员，我知道这绝非易事。为什么？女探员说。
为了安排一次会面。男人说。你瞧，你也知道你职业的特殊性，在寻常生活里是很难遇到的，更不会大聊如此敏感的内容。但我们现在面对面。普通的骚乱只会进入公安，只有十足的威胁才会引起你们的重视。你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手脚，以及喉舌。
所以你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谈谈？女探员问。
是的。
这不是一次对等的对话，我们也没有义务去满足你的诉求。男探员插话道。
我知道，所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你们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太过敏感的事实，你们可以选择不做回答，但在想法上务必坦诚。这样可以吗？
你和JST组织的人是怎么联系上的？男探员问。
在一个服务器在国外的聊天室里认识的，那个聊天室的理念是为互联网创造出一片完全不受监管的净土。主理人的态度也是出了名的刚硬，因而被许多用户称为“赛博英雄”，被称为英雄除了态度上绝决之外，他们还有非常出色的编程技术，割断了许多国家的监管触手。我知道有许多国家的网安部门人员潜伏在其中，但这个聊天室在对外保证高技术力的同时，对内却采用了非常原始的信息管理技术。这让你们的监管过程变得低效。JST组织潜藏的地方是你们监管力度最低的色情版块。我大概能理解到其中的原因，与讨论其他内容相比，这些人是最单纯的。但在里面浸淫久了，你会发现用户对于政治经济以及世界格局的讨论频率不高，但讨论意愿非常高，我的猜测是人对于自己的独特性有种天然渴求，也许是因为骨子里的傲慢。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话题的抛出与引导，甚至是争议都是由JST组织里的人互相配合完成的，在内部他们称为钓鱼，这其实是一个筛选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