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游（一）(6)

欲望由此而生，他的情绪系统也同时失控，用来唤起欣喜、愤怒、悲伤的不同激素在不眠之夜里混合作用，交织融合，仿生人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这情绪不是喜怒哀乐的任何一种，他只是很想很想再次看见那件针织衫，这可绝对不是系统设定好的情绪。第二天乾去了潘复城的工作室希望父亲能修正他的错误，他的慈父则只是以一种平常的语气告诉他：“这叫恋爱，不是亲人之爱，也不是朋友之爱，更不是宠物之爱。”乾不理解什么是“恋爱”，他那一生痴迷科学不曾爱过人类的父亲苦笑着对他说：“我也不懂，我没有爱人。”父亲告诉他不要担心，爱情是碳基生物特有的情感，人类火种生生不息的源动力，乾能体会到这份感情，象征着他正在逐渐转变为人类，这是好的开端，他会慢慢学到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人，就像是咿呀学语的孩子最终会长成一个成年人。

乾不明白父亲的话，学习人类的情感对他来说难度远大于存储记忆π的小数点后几万几百万位，他可以进行不断重复地无误差精密计算，却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一件红色针织衫。乾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如何找到她，他被初见的激动冲昏了头脑，压根没记住这位女士的容貌，于是他只好每天下午来到咖啡馆坐在靠门的位置观察每一个进来的客人，点上一杯咖啡，静候她的出现。乾的努力并未白费，他如愿以偿又一次看到那件熟悉又陌生的衣服，这一次他没有失去理智，待她在位置上坐定就走上前去说了句“你好”，他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如何与她搭讪，自然而然地奉上程序化微笑以开始与她的交流。女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当听说对方想要与他认识一下的时候，随即露出茫然且紧张的神色，乾立刻就失了策略慌了阵脚，不禁思索要如何向年轻的女士解释他的社交目的，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冲着她的针织衫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