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游（一）(5)

乾没有听到这些话，因为火箭外壳正与大气层摩擦燃烧的炽热，虽然高温没有通过保护层传递到“蒹葭”号内舱，但极剧烈的晃动与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撞击？这难道是幻觉吗？仿生人怎么会出现幻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火箭与大气层的摩擦干扰了电磁波中断了通讯信号，让他很难和坤保持交流。此刻有太多问题困扰着乾，然而不待他计算精密、善于逻辑的大脑过多思考运转，失重便接踵而至，坤十分诡异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度睁开眼睛，他已经离开地球，进入了深黑色的外太空。
他转头看向舷窗，窗外群星闪耀，万千星座绘制出无数画卷，他看到点点星光汇聚成新都的城市夜影。乘坐晚间航班向下俯瞰，是最适合欣赏这座摩登之城的角度，新都是活的巨人——空中摇摆交织的立体霓虹灯光是新都的呼吸，云间穿梭不息的飞行车流是新都的血液，地面缓慢移动的悬浮大厦是新都的骨肉。千千万微小的人类生命在此繁衍生息，便聚成了新都这个不灭的巨大生命体，就犹如细胞组成人类身体。在界外流浪的原始盎格鲁撒克逊野人，将新都称作“文明的怪物”，用他们远古的某种语言给新都命名为“瑟撒阿提”或“索赛亚提”，意为“社会”。乾很反感原始盎撒人起的名字，他还是喜欢叫他新都，这是灾后新都本地人自己起的名字，自己人建造的城邦，外人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胡乱起名……

乾沉浸在失重带来的胡思乱想当中，回忆如同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令他兴奋，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舷窗外的夜景，他看到巨人沉睡于大地，看到多层的舷窗外坐着一个正在喝咖啡的女人。
等等！真空中怎么会有女人出现！
他猛然意识到这都是他的幻觉，外太空不存在女人，他距离地球已经有了那么远的距离，这个位置高度怎么可能看得清新都的城市景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又长吁一声，企图把自己从幻象中解救出来，可都是徒劳。窗边的女人就在眼前漫无目的地看向舷窗内，似乎是在平平无奇地享受一个周日下午的咖啡时光，乾知道这是什么景象，这是乾第一次在小咖啡店外看到谭思荇时见到的景象，他无比感谢那家咖啡店店主给店面装了落地窗，而且店主每天都把落地窗擦得十分干净明亮好吸引客人——这就给了他透过窗户看见她的机会。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就此沦陷，他记得那天晚上他的休眠系统第一次失了灵，真奇怪。仿生人不需要睡觉，休眠只是预定好的程序，好让自己更像普通人类，但更奇怪的是原本设定好新都时间十点准时进入低耗模式的中枢神经系统在那个晚上高速运作，不断地在他眼前重复闪过那个女人的红色针织衫，坤甚至没记住她的脸，却发了疯一般地回想那件针织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