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十月的末，深秋。他披上了蓑笠，推开了门。残风寥落，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真冷呵。
此时天色刚亮，但朝阳未升，月影朦胧。云彩与苍穹几乎融为一体。他俯下身拨开了芦苇，晨露纷纷跃了起来，打在斗笠上，溅到蓑衣中，又凋入泥土里，不见了踪影。--但，在对岸，他又看到了。
又看到她了，她也在外面啊，在对岸。隔着一江秋水，他仍能看到，她身着一袭长裙，持着一柄长伞，在这一片绯雾朦胧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叹了口气，好一位佳人啊，他拾起长篙，随意的点了一下，筏子却逆着她飘走了，而他仍伫立在船头，痴痴地望着—若能一睹它的芳容，那真是极好的。。。
她的背影渐渐淡了，远了。
他又点了一下长篙，垂下眸子，若能一睹她的芳容，那真是极好的。。。
晨雾没有丝毫褪去的迹象，反而越来越重了，眼瞧着她消失不见，而他的心却愈发炙热，他只想见她一面，哪怕一面也罢。
他下了决心，很快游到了对岸，这并不难。他又开始向她跑去，泥泞的湿地并不好走，泥土好像收拢的渔网，紧紧裹住了他的脚，他举步维艰，却还在不断向前，近了，又近了—一下失重，他直直的栽在了地上。好一个狗啃泥，他笑了笑，样子有点傻。
他又开始奔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跑了起来；而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隐隐约约的清晰了起来。
忽的，西风拂过脸颊，雾气，又缥缈了起来，她也杳然于雾气中了。他回首，却发现她又到了河中的小洲上，还是背对着他，自顾自的眺望着远方。
他一下扎入水中，她离他不远了，只有五丈间隔。他努力向前游着，刺骨的江流冻僵了他的身体，他几乎麻木了，只有四肢在机械性的动着，脑海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的双手终于扒上了岸，立起身子。她近在眼前，而他却踌躇了起来—忽的侧身一个巨浪，不该是这种江流该有的巨浪，将他一把推入水中。
他猛吸一口气，神经复苏了。这，是哪里？他的面前是一方浴池，温泉水华，雾气蒸腾，而在这一片雾气弥漫中，她就娉婷在他的面前，与他不过两丈之遥。水面没过了她的小臂，只留出宛如墨绸的长发遮住了脖颈，随意地搭在玉脂般的肩头，还滴落着些许水珠。她好像一株雨后的芙蓉，又如同一缕清晨的蒹葭，静静的背对着他。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太阳穴通通的跳了起来，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可竟然碰到了同样温暖的墙。霎时，额上的汗珠不断涌出，他几乎贴在了墙上，竭力闭上双眼，不知如何是好。
感受到余温渐渐褪去，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粗略一看，自己竟身着红装，这不是要—他屏住了呼吸，因为，就在他面前，她也一袭红裳，蒙着一层薄薄的红绸盖头，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他欣喜若狂，双手慢慢捏上了她盖头的两角。。。
可，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手指的纹路，粗糙而细腻的纹路。
是这样啊，他大笑了起来。。。。。。
他立起了身子，只身坐在水中的小洲之上。江流徐徐流过，对他置若罔闻。放眼望去，筏子老屋依在。只是，她不见了，如同凋入泥土的露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阳终于出来了，冰冷如利剑的阳光直穿他的胸膛，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真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