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谐铎（十七）(8)

老太太说：“我守寡时，年纪才十八岁。因为出生在有名望的家庭，嫁在做官的人家，同时又怀着孩子，所以不敢又生别的想法。但是每天晨风夜雨，冷壁孤灯，这样的生活是很难承受的。公公有个表外甥，一次从苏州来做客，晚上睡在客房。我在屏风后偷偷地看，发现他长得很英俊，不觉有些心动。晚上等公公婆婆睡熟了，我想去客房找他，拿了灯走出门，低下头自己觉着羞愧，就转过身又回到自家房里；但是心里的那点冲动就像猿猴一样难以控制，我又拿了灯走出房门；终究认为这样的事是可耻的，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回到自家房里。像这样进进出出了好几次，最后决心去找他。就在这时，我听到灶间里丫环在轻轻说话，赶紧屏住呼吸回到自家房里。我把灯放在桌上，疲倦地打了个瞌睡，梦中来到客房，那个年轻人正在灯下读书，我们见面后各自说些心里话。不久我们便拉着手一起进入睡帐，发现有一个人盘腿坐在帐子里，头发蓬乱，脸上还有血迹，正拍着枕头大哭。
我就近细看，原来是我已故的丈夫，我大喊着从梦里醒来。这时桌上的灯闪烁的光居然是青色的，打更的地方正在打三更的鼓，我的儿子在棉被里哭着找奶吃。我起先是害怕，而后是悲伤，紧接着的是非常非常的后悔。男女间的情欲，已不知道消失在哪里了。从这以来才洗净这方面的欲想，才做起了好人家的守节妇女。假如当时灶间的丫环睡得昏天昏地，睡帐中没有可怕的梦，我还能保住一生清白，不给九泉下的丈夫、父母们抹黑吗？因为这些体会所以我知道守寡的难处，你们千万不要强迫自己去这样做。”老太太让自己的儿子把这个意思写下来，流传下去作为家法中的一项内容。她带着笑容离开了人间。

后来这个家族和同宗族的支派十分兴旺，每一辈都有守节的妇女，偶尔也有改嫁的。一百多年来，女眷个人生活清白，从来没有秽乱的事发生。
铎说：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到如今仍然受到人们的指责，卓文君之所以私奔，大概是因为她父亲卓王孙勒令她在家守节才导致她不顾一切逃出家门，因此，这个故事中老太太所说的一番话可以填补历来闺训的不足之处。当初，范仲淹的母亲改嫁给朱姓男子，范仲淹也跟随他母亲一起前往；后来范仲淹的长子纯祐死了，范仲淹让大儿媳妇再嫁给王陶作妻子，并没有强迫她在闺中守节。在中国历史上，宋代的儒生是最讲究礼法的，但范仲淹母亲和儿媳妇的改嫁并没有遭到后人的非议，这是为什么呢？这大概是因为人们认为，丈夫死后，妻子如果不能为他守节而再嫁，这样总比表面上为丈夫守节而暗地里与人偷情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