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19)

“不可能，那首诗不是李白写的！”白白气呼呼地叉腰看着我，她以为我又在编瞎话哄她。
“其他人都觉得不可能，那其实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但当长安毁灭而李白苏醒，最终长安毁在一片金灿灿的火焰中时，我认为我是对的。”
“可是，可是……”女儿的眼里已经泛出了泪水，“李白为什么不救救长安啊……我还没去过……”
“傻孩子，”我宠溺地抱起白白，用自己的脸轻轻摩挲她的脸，“我们不是要救救长安，我们是要救救李白。救救那个被剥夺了浪漫而失去了思想、情绪及一切使他成为李白的那个，连唐诗都认不出来他是李白的李白。
我们都错了，孩子，那不是诗，那也不是长安。诗不是李白真的抱起了一个像月亮般的球体飞翔；诗不是瀑布真的落下三千尺而一毫不差；诗不是长安真的有千门万户，真的有龙凤飞舞……
我们建造了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将诗人的一切都剥夺为己有。诗人面对这座千变万化、无所不能的城市，想象变得可笑，比喻变得啰嗦，思考变得没有必要。这座长安就像侵入了所有诗人的大脑，将他们的诗偷出来变为了自己的一部分，将他们囚禁在自己的街头巷尾中。所以李白面对它再也写不出诗，杜甫也是，继续下去，整座长安城都会这样。所以当那座长安城毁灭的那一刻，我们才将李白和杜甫救了出来。

我们对很多事情认识得太浅薄了，就像我们把地壳变得透明，长安却毁在了距离几百公里外软流层的变动。
而当现实世界一片荒芜之时，李白的诗却在杜甫的脑海勾勒出了一幅画面。那里长江东去，凤凰台空，那里蒹葭苍苍，那里秦月汉关，那里大漠孤烟……
那里，才是长安存在的世界，而不是地下25公里。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夕阳照耀在乐游原上，微风拂过我们的发梢。现实的乐游原低得多，在这里也不能看到那座千年都城的辉煌全貌，天上的太阳也不是金乌的形状。
但每每想到我和一千年前的李商隐看到的是同样的夕阳，念起他在此情此景写下的诗，就好像能看到长安沐浴在这暮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