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李自成）(5)

那两个俘虏看着也极为年轻，其中一个正好坐在小鬼旁边，他求着小鬼：“小兄弟，我也是被拉夫抓来的，也不过一个夫子（即辅兵，很多时候作为劳力使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承担正面作战任务。），我就是个夫子啊！兄弟，放我走吧！”那人对着小鬼扬了扬下巴，“我这有好物件！你拿去罢！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小鬼从这个年轻士兵的怀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掂量了一下，莫约有八九两分量，小鬼打量了这士兵一眼，“你杀过咱们的人吗？”小鬼看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明军。
“没有，爷爷，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个夫子，才被抓来没几天，这不，昨天官军就打败了，我和兄弟就到这来了。”那人赔笑着，摇着头。“哦！”小鬼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受伤了吗？”那士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连皮都没破，我就一直躲着，直到官军败了，才被义军抓到的，我没受伤的。不需要医治，我还能拉车，砍柴，都没……”
“那你是个骗子。”小鬼还没变声的童音骤然冷了下来。“你银子上面，有血。腻手。”那人慌了，抬起手，正欲辩解，毛小鬼直接用一把木头做的刀割开了他的喉管。“呃…矣…”那人一下捂着喉咙，还没死，站起来想要逃跑，却被小鬼一刀刺在大腿上，摔倒在地上，小鬼扑上去，他力量不够，他只好把木刀当锯子用，对着喉咙奋力刺下去。

那是八岁的毛小鬼第一次杀人，但并非最后一次。他不太记得自己的父母亲的样子，只有着最后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是楚军（明军楚军系）杀了他的母亲。他记得母亲没穿衣裳，被勒死的时候，屎尿喷了一地。是啊，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他恨官军。这几年，他已经杀了六个明军了，虽然都是辅兵和一些无足轻重的俘虏。但他觉得够本了，为自己一个，为爹娘两个，为他的阿大，还有高叔叔，李叔叔。
毛小鬼甚至觉得现在这么活着也不算坏，毕竟有吃有喝，这么打下去，迟早有一天皇上就能知道他们这样的百姓疾苦了，他也就能带着毛阿大的骨灰找个地方，开几亩田地，娶上自己的老婆，运气好还能有头牛，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不用再杀人，也不用再被人杀了。毛小鬼坚信着，那一天不会远了。
可是今天他们败了。大败。很少败的有这么惨。小鬼今年不过也就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怕了，他想跑了。毕竟这次的官军太强大了，好多骑兵，还有炮子，砸到就是死。那么多闯营的老兵都死了，没死的人，不跑能怎么样呢？
但他决定不跑了。他挤开人群，向马上那个明军骑兵的领队走去。当他看见杜玉等人的马上都挂着刚割下的头颅，仿佛在炫耀他们丰功伟绩的时候，他不跑了。毛小鬼记得，他的阿大，那个养了他两年的老闯兵，总是笑嘻嘻的，打了胜仗，有时候可以打牙祭，他的阿大总会把自己碗里的肉食让给他吃。“阿大不饿。”几年过去了，毛小鬼都常梦见他的阿大。他知道，他阿大的头，就是被杜玉这样的明军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