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指】潮汐引力(8)

战争与音乐是无国界的语言。指挥官只顿了一下，便自觉敲准了节拍。他只唱了一遍，再次开头时，指挥官就已经跟着哼上了。久经战场的军人们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于是迎面的风沙也随之和缓，在西斜日光下回旋铺开。
“布鲁斯教我唱的歌。你学得很快。”
指挥官笑了一下，又轻声哼起了第三遍。
被强行固定的后视镜尽忠职守，反射着一成不变的日光。旷野上没有遮挡物，所以一切都无所遁形。渡边若无其事地瞥了人类一眼，他摘了能闷死人的防护面罩，脸颊被烤得发红，额角一层细汗，多了些血色。他靠在车窗上望着地平线，无意识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刚学的歌，似乎在想事，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立场原因，遗忘者与空中花园称不上交好，于是绝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隔着卫星与恒星的距离。伊甸级飞船是地球的又一个月亮，而他自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登月。当渡边注视着星空哼唱时，也许某一个瞬间，他们的视线曾经交会，隔着几万公里对视，不止一次，不止一瞬。
而如今红潮涨起，他捡到了一片意外遗落的月蜕。即使所缺的月亮终究要返回，他也有幸看见在这样近距离下的光。

歌声回旋，长日西沉，月出东方。他们在暮色四合间又赶了一段路，按这个速度，暂歇一晚，明天清晨就能到遗忘者的临时基地。
开车与坐车都是耗费体力的事，前一天还能撑着活蹦乱跳的人类，这会儿才啃完干粮，就相当自觉地往后座爬。渡边没和他一道，在周围小范围巡视。
遗忘者没有先进的侦查设备，长久以来依赖经验和实践的手段，在这种时候反而可能更为有效。红潮经过前段时间的爆发，目前增长尚在高原期，蔓延程度没有异变，但他仍觉得有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
黑夜静谧不是好的征兆，它早就失去了安眠的含义。只是存在危险的可能性，他选择只身侦查，而不是将这份警惕加在人类的疲惫上。
明明都只是“存在可能性”而已。他谨慎地将侦测范围扩大，又在心里笑自己。昨日行动结束的重灾区，他看见了绝不应该出现在红潮中的人影。同红潮虚影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保持清醒是基本的生存之道，而他却孤身入险，硬是捞出个“可能是真的”的指挥官。
他无心思考“如果他不去会发生什么”，只因他清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位人类的存在都值得他去确认。空间站如此，环城战如此，而如今亦如此。但他也试着不去思考，同样熟知红潮的指挥官，对他的“异常行为”到底察觉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