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忆(3)

“他们只是藏匿于黑暗中的幽灵，真正的记忆已经被包含在标准记忆库中了。”我再次强调。
三 脑的层级编码结构的攻克，实现了我们由脑灰白质向硅晶片的伟大飞跃，具有十五万年历史的人类从此进入了发展进步的历史新纪元。我们摆脱了低效的生物脑，人类的再生产活动需要依赖其生物属性的历史从此结束，记忆从此变得可编辑了。记得上学时，老师对我们说：“你们这一代人，是幸福的一代人。记忆的可编辑，使得痛苦作为一个感情概念，在生物意义上，已经被彻底地克服了。毕竟，美好的新世界，怎么能容许有痛苦存在呢。”
然而，这却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知为何，也许是我们出厂时的预设记忆无法撑起要处理如此多的数据，孤独与迷失感在我们这一代中蔓延，有的人颓了，有人干脆就疯了。人心的沉沦带来的是社会的退步，本该充满幸福的新纪元一败涂地，我们的现代化进程遭遇了它最大的敌人。
“要自救啊。”我想到，于是大学一毕业，我就被招入编忆员中，修复漏洞、消除故障成了挽救我们命运的当务之急。那时我入职不久，每天所写的记忆函数便可达到上千行，实现的功能也越来越多。不过尽管能力越来越强，我从未背弃过自己的良心。然而，有的同事，打着编忆的名义诱使他人开放权限后，却植入了一些木马记忆，以此达到控制的目的。有的操作生疏的新手，还会写出一些可能导致记忆区溢出的记忆函数，为不稳定的系统留出了大量的漏洞。

在编忆协会的努力下，经过了严格审核的标准记忆库终于被搭建起来，从此模块化的记忆可以被直接部署了；一切的库外记忆也都被取缔、定义为非法记忆。我们在标准记忆库的帮助下，开发效率大幅提高，错位感被基本克服；人民的精神状态大幅改善，新的发展格局也由此得到了确立，情况一天天地好转起来。这一切，不仅仅是自我拯救，更是为了整个人类的福祉啊。
但是，后来，匿踪者出现了。他们大量地编写的记忆函数，并为有的人进行非法记忆的适配移植，之后，竟还能将自己在为他人编忆时的踪迹全部隐匿。那些记忆中既不存在木马，更不存在蹩脚的漏洞，它们无法通过审核的原因单纯是其令人痛苦的内容。我曾经听说，他们都是新毕业的学生，精通专业的编忆技术，认为只能调用标准库记忆是对编忆的亵渎，是对自由的违背，是对人的束缚。可是，为什么要去专门编写那些痛苦的记忆呢，难道苦难竟是根植于我们内心中的吗？不论如何，越来越多的人在面对一些微小的故障时，拒绝了标准记忆库，开始接受匿踪者非法的记忆改造，这是对我们文明进步基础的挑战与威胁。同时，植入这些非法记忆的代价也开始显现出来，痛苦再次涌上人们心头。这些非法的记忆，以分布式的系统存储，悄声地在黑夜中蛰伏，一旦它们的数量超过临界，标准记忆库便再也无法提供保护，新纪元的一切成果将荡然无存，苦难的洪水将决堤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