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雨（上）(10)

我睡的地方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书柜上方的隔间。尽管父亲答应我，等我再长高
点就给我框一个单独的房间，但我觉得这块不大不小的空间倒也颇有一番乐趣。借着墙缝透
过的光，听着时不时的对话响动，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竟也有了画面感。
也正是在当天晚上，我恍惚间听见了楼上的吵闹，便费了些心思，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又送一口锅出去？你怎么不把家里的碗也送了，盆也送了？非要到咱们吃不起饭的那
天才算完吗？”
“我这也是维系邻里关系！举手之劳，人之常情。总不能撩着不管吧？”
“那你管管自己，管管咱们家成不成？你这都多久没接过活儿了？！”
“小点声！这事不是叫你别说了吗？”
“那什么时候说？非得催债的找上门来才说？再怎么也得想想办法啊！”
“这不是有办法么！还是说..你不想干了？”
“要干你去啊！真不害臊！你要再这么用钱我也撒手不管了，看看要债的来了砍的是谁！”

“说啥呢！等我接到工作，把欠的钱都还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成吗？”
“就你那破人力队还接个什么工作...早跟你说别人都用上吊车电钻了，你偏要去帮别人
进城读书...”
“这都过去多久了...！”
“够了！”
接着是一阵轻促的下楼声，我随即看向墙缝。
一个身影在暮色的走廊中一闪而过，只留下几点高跟鞋的嗒嗒声。
...
“方叔。”
一个农忙的午后，房里的大人都没了影，只有看家的我和一个在院里弓着腰，洗着衣服
的中年男人。
他抬头看着我，肥皂水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着。
“今天也没有工作吗？”
他愣过一秒，在身上擦干了手上的泡沫。
“今天正好工人放假，等下次带你跟小棋，还有小管。咱们一起去工地，怎么样？”
“嗯。”
我点点头。
他笑了，还是那个风雨如一的面孔。
他又低下头，继续洗着手上的衣服。

我看着他。
那件皱成一团的白衬衫在搓衣板上平铺着，田间的灰泥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是那陈年酿出的黄旧，在这刺鼻的泡沫水中，怎么也泡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