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与故师》(8)

我从来没有见过枪，也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搞来的，父亲却开始教我用它，我不知道父亲还会用枪，甚至那么了解枪，他手把手教我把子弹打出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其实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先生。
那一次离开小镇，去外婆那边读书的时候，父亲没有再送我，只是在我的包里塞了这个枪，并且嘱托道：“这是给你防身的。”
我揣着枪，第一次自己来往于两个小镇之间，四处皆乱，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心安。我想起小的时候，我第一次随表哥离开生养我的小镇，父亲便与我说，路途遥远，而且山贼流寇颇多，往后若是他不去接，我孤身一人切勿自行。我听从了父亲的安排，所以这一次的独行，让我感觉到，我长大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在外婆那边继续读书，期间仍是动乱，大家的生活是愈来愈难过，对待世事也麻木了许多，接着就传出来要革命，革命的传言传出来许久许久，大家已经不当真了。不过革命党好像有一个叫孙文的，很有才干，我有幸拜读过他的一些文章，觉得心下钦佩。
我又一次的回到了小镇，这一次，我并没有通知父亲，而是乔装躲进了酒馆里。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盘算着。其实小镇的治安很松散，许是因为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多，大家的心都有些惶惶，连带着治理一方的官员，都带着惶急与敷衍。

算计了几日后，我终于看见了那两个熟悉的面孔，白皮肤蓝眼睛，披着人皮的恶鬼，我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夜晚，跟到四处无人的地方，那两个醉醺醺的酒鬼终于意识到有人跟着他们了。但是，来不及了，我的子弹已经飞了出去，在无数个夜晚里，我在脑海中模拟着这一瞬间，我的手做着扣动扳机的动作，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一个洋人没有反应过来，应声倒地。另一个洋人开始拔枪，又一颗子弹射了出去，打中了他的胳膊，这让他的手握不住枪，他枪上的子弹直接射在了地上，我怀着巨大的兴奋，打了第三枪，子弹向洋人的脑门飞去。洋人再也不能动弹了，他们躺在巨大的血泊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洋人的血也是红的。
镇上的人许是听见了枪声，竟没有一人出来看热闹，四周门窗紧闭，只有镇子里的狗还在汪汪叫着。
须知洋人打死了清国人，最多遣返了事，但清国人若打死了洋人，即刻抄斩，家是决计不能回了，我在附近的山上躲了两天，本以为镇上会大乱，但是好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于是第三天晚上，我又一次回到镇上，镇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敲了家门，母亲被我憔悴的模样吓坏了，我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喊饿，吃饱了，回屋躺着，就开始睡觉。朦胧中，我听见父亲回家，母亲拉着他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