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一隻眼睛(19)

令人感到另一重絕望的是，攖寧的空無與人類本質的空無之間，實則，毫無相交互的可能性。攖寧誕生於一顆類人意識的腦，在這個腦的一對眼睛相互對峙之中，互相提供的關於地球46億年的畫面被以人類意識可理解的方式呈現於自身，可攖寧不是意識，祂只是存在自身，而人類本質的空無存在於人類意識內在，並在進化過程中，以主奴關係進行對外實踐，於是本為“主體”的空無在活動中被身為“奴隸”的人類意識所侵犯，被侵犯至完全無主體的處境，於是空無成了真正的空無。攖寧的誕生就是因為人類本質的空無逐步消散至即將失去自身的邊界所引發的矯正事件。人類的空無反而是軟弱的存在物，是被主體化而存在，於是不得不依賴“奴隸”得以維持自身的存在，可當“奴隸”的力量擴張到主體再也承受不住時，所謂“主體”就成了詐騙一樣的黑色笑話。人類到最後只能是偽神，因為其空無從頭到尾都只是存在的空無，空無無法自否定為非存在。
人類本質的空無在人類追問自身存在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一個騙局，這一點就算是最高者們都沒有能力識破，或者說他們沒有魄力和勇氣識破，本來到了識破這一點的時候，最高者們就應當為了完成這一件事而選擇自身的破散，可自身的生存意志逼迫他們無視。

故事的綻放
我們的宗教失語了！
再沒人給出慰藉的教義了！
誰來拯救我們！
最高者們消散了。
“我，一無所有，一無所是。這句話是錯誤的。”
——最後一位最高者如是說道。
外在萬物的無意義，這就是人類精神生機衰滅的前兆，當人再也無法通過感官从外界獲取意義時，人就离衰亡不遠了。
格生正是如此。
伴隨著攖寧的誕生與擴大，格生的感官消失，精神異化。又隨著精神的神性的乾燥化，格生的內在與外來的目光的侵犯越來越不相容。他的心就越來越乾燥，越來越堅硬，但他的心不是純淨的碳，不能在高溫高壓下化為堅硬的鑽石，他的心是泥，在乾燥之後剩下的是易碎的，最後通往化為風沙的命運。
他倒在了旅途之中，倒在高原上純潔的湖水旁邊。
清朗的風裹著湖面上的水汽流淌過他的面頰，湖水被一陣陣風帶起微波，小小的浪如幼兒看著高高的樹枝上的紅蘋果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跳起來，想要夠到他的衣袖。
湖邊前來飲水的狼，圍成一圈臥在他身旁，低伏著頭，發出低沉的、小小的嗚咽。
天空盤旋的禿鷲叼來一顆牛的心臟放在他的胸口。
鼠兔帶來草籽放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