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一隻眼睛(17)

銀河黯然失色，在攖寧的世界里，沒有所謂的光污染，天上星辰可以得到盡情的觀看，宇宙的塵埃如同乾燥馬路上車行過的沙土一樣被看作煩人的塵埃，天空在太陽、月亮的光照下顯示出的色彩如同玻璃上的水漬一樣令人嫌惡，太陽的光芒除了使植物生長，令生物保持節律的功能之外，只留下令人感到被晒時的灼熱，月亮的光芒在中國詩詞中留下的種種意象同其本身被消散為睡意滿滿時關不掉的白熾燈。自然物的浪漫等同於醜惡。
城市中多年以來建設的綠色公園和栽種的行道樹在攖寧的光照下萎縮、潰爛，成為城市面容之瘡疤。人們不需要植被帶來的綠茵、僻靜與葉片溫柔的沙沙作響，植被是寄生在城市之中的、終將腐敗的卑鄙菌類。哺乳動物、節肢動物一律降格為瘧原蟲，百害而无一益。不如說，外在生物的益處，無人的益處失去可以被辨識的意義，它們的美、善原本就是賦魅的產物，是遠古圖騰信仰在集體無意識之中的殘留，是人類意識升格過程中的現實性妥協，是對人類意識進化理想的褻瀆性觀想。
人們在攖寧的母性懷抱中，在意識原生繈褓中完成退行的“惡的無限”。一個個攖寧散發出的聖潔光輝覆蓋在“每一個人”本質火光之上，其通透的特性使得本質火光的呈現更加清澈明晰，可人們在通透中迷失，因為沉迷於攖寧的通透於是無法辨識出到底是攖寧賦予了“每一個人”的通透呈現，還是本質火光本就是這樣呈現，本就应當這樣呈現。人的火从自发地散發光亮轉向被攖寧支配地無限閃耀，先前的本質火可以有自己的節律，時光明時暗淡，有時候甚至微弱到幾乎看不清，可是其運動的態勢起碼是自身擁有的，並且有各個不同的運動節奏，在這樣自身本有的節奏中，人的本質火光在流動中擴張可以視作是自我的印記，不論是擴張到外界成為現實性的存在痕跡還是擴張到內在時間性現象上的存在痕跡，這是自主地，儘管沒有人意識到自身的空無本質，但是依賴這個長久承認以至於成為行動背景的謊言，人們“真實”地掌握到虛假的自主，虛假的能動性，雖然虛假，但是真實得令人感動。

可在攖寧的支配下，人們的火光依靠攖寧無限散發的動力在不間斷地按照一個現成的強度持續發光，火光失去了流動性，在均等劃分與均質的呈現之中，火光失去了流動性，如果把“死亡”定義為對新的事件的創造的動態的可能性的話，那麼這些本質火光在攖寧的絕對生命力之中安詳地死亡。
從前在佛陀的供桌上需要供奉花與果，來提醒世人因果的流轉與無常的自性。蓮花被作為聖潔的象徵受到崇尚，可人們崇尚的是蓮花還是佛陀的教導？崇尚的是蓮花風中搖曳的嬌姿艷影還是蓮花的美？崇尚的是蓮花的對幸福的祈願還是蓮花的善？蓮花被供奉起來的那一刻，蓮花作為其自身的本真存在就被殺死了。攖寧與此完全相反，攖寧不是被動地被崇尚，而是主動地支配人的精神，攖寧主動殺死自身原初的作為人類意識流轉的具現的載體之意義，同時攖寧自我創生了作為人類存在之依賴的真神之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