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低头(4)

他们非常执拗，想要竭尽全力地驱动风扇，去搅开那些有毒的雾霭，可惜窗子不开，他们只带来了凉意。周围空气被拨动的声响，在不断提醒着学生们——这里还有人活着，有人在为他们努力，然而他们却只有满腔怒火。
他们明明看到的是阳光，在嘴里却只能吸入更毒的空气。在这场折磨中，除了那些病变的肿瘤，没有任何幸存者。
而那些被他们执着地呷哺成人的学生，轻易地就会把他们忘在一个模糊的师长角色里。在那里，在他们记忆的长河里，这些人甚至都没有姓名，他们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好像”、“似乎”、“那谁”，变成了不确定的空谈。
这样的孤独太痛苦，大多数老师撑不起这份孤独。他们只是完成了普通人的工作，大多无功无过，或者功过相抵，甚至连为人的特点都过于乏善可陈。
这样的老师，他们本身，不论是能力还是品格，原本就是注定了要泯然众人，甚至是屈服于压迫的。
后来，数学老师回来了，他承诺在教完房檐这届后便退休。他能回来，可能只是因为要教完这届学生，跟学生的希望一样。
依旧是春花秋月，还会有别的花儿常开不败，它们依旧能摇曳在岁月里，不疾不徐地接受清风抚弄，雨雪压枝，却再不是那一朵了。

六年级那年确实精彩。
正是那年学校翻新，待货车慢吞吞地拉来两厢矮草后，全校师生就都被叫去列队。然后，学生们抱着各自的脸盆儿，便开始了运土种草，乱哄哄地忙活了三四天，才算完成。
种完没多久，房檐就升学了。在那以后，学校再如何马不停蹄地铺地砖装、空调皆跟她无关了。她不仅错过了享受，而且是在付出劳动以后。
这些事情总是让她哭笑不得。
初中开始，房檐才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班上十来名的成绩，不算糟糕，但她的英语仍然很差。
那天，就是因为英语成绩，让她被班主任叫来了家长，这种事情房浩倒是常客。虽然大多时候是奶奶挨骂，但由于次数太多，哪怕父母只在寒暑假回来，也是去了不少次了，是早有见识的。
所以这次，母亲去领话听训也是战战兢兢。
房檐无法理解这种心虚，准确来说，她再次感到了被无端侮辱的愤怒。在一路上给母亲做了诸多的心理建设后，她还是看到了那样眼熟的——习惯性低头。
在房檐故作嬉笑的目光中，母亲甚至不敢回应任何问题。她局促地等着一个上位者的发落，眼睛里全是命中注定的怯懦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