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高举手臂(11)
我摇摇头。
“你看,如果只是割掉尾巴,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痛苦,这样叛逆的思想根系就会继续高速发展,很影响天使们的工作效率,加百列大人也说:只有痛苦才是真实的。让人们记住什么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给予痛苦才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你知道很多啊。”
“都是从教科书上学的嘛。”
小孩仍然保持看不见的微笑,别过头看着自己的爸爸被自己的爸爸解剖。
我还是看着,看着加百列收起刀,看着淡红色的汽油味液体在平坦的地面上流淌,看着加百列把手探进男人的脊柱,看着加百列以不可能的方式把整段灰白色的脊柱拔出来,看着男人的瞳孔有分寸的颤抖。
我只能看着。
女孩和他第一次吵架是在搬进新家的一个月后,两个人平时看着都不像会骂架的人,但一旦吵起来就像蝗灾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不过是因为他的那几十本实体书该放在哪,现在回想起来,女孩还是有点后悔跟他吵架。
这么说来,在生活中,他才是更包容的一方,女孩的思想很锐利,学习也很优秀,工作也能按时完成,但在情感方面,他比女孩更温柔一些,每次难听的话从女孩嘴里出来,最后会由他的一句“是我错啦”结束。
但他的思想有的时候会像钉子一样狠狠扎到女孩,他总会在饭后谈话里展露出完全不同的一面,对于森罗万象,他有着一套比女孩更完备更深入的思考,特别是对政治问题。女孩每次无意间念出在终端上看到的新闻时,他都会冷笑,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接着轻轻的咬牙切齿,从政体讨论到总统,从古代举例骂到未来。女孩总感觉这是他骂给自己听的。
有一天女孩开玩笑。“你就不怕他们听见了?”
他很认真的看着她。“真的有可能。”女孩哑然。但当天晚饭后,他还是骂了半个小时。女孩本以为这种情况会持续一辈子,然而某一天开始,他不再发表任何言论,吃完饭就和女孩一起看会儿电视。
女孩以为他已经不是愤青了,心情略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轻松。
但仔细想来,那不是简单的放弃,那是更可悲的东西,在读完《1984》后,女孩才看懂了他,找到了所谓火药的痕迹。
那是绝望。
加百列把脊柱扔到一边,拍了拍手,回头看了看我。
我仍死死地盯着男人,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似乎因为我在看着,他的眼睛暴起,舌头伸出,看起来简直就是教科书上的痛苦面具。我这才发现男人早就消失了,长篇大论的无面小孩消失了,仍是令人绝望的平坦的大理石地面。这个形象恐怕会常驻在我的噩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