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猪西猴》(2)

他是我师兄的二徒弟，据旁人说，是慧根最敏的一个。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五十年前的灵山，临走时，看见灵宫宝阙台阶下面，他捧着酒坛喃喃说着醉话。
我笑他，「僧人也能饮酒？」
他醉眼惺忪地看着我，乐了，「阿弥陀佛，酒即是色，色即是空。」
那一天，我们相识。
斜月山三星洞从不接待僧人，但会接待他，只是因为他是个放浪形骸的人儿，六根不净，八戒难束，有酒便喝，有架便打，极符合我的脾性。
每年春天，他都会拎着一壶好酒找我，从东边来，就这样持续了几十年。
「今年是最后一次来了。」他穿着锦斓袈裟，淡淡的凝视着我。
「你要走？」
「要走。」
「去哪？」我慢慢帮他斟满了酒。
「凡间。」
我嗤笑了一声，看着他一脸严肃，轻轻摇头。「下界传经又不是第一次，这酒我留着，等你回来喝。」
「不必。」他将酒一饮而尽。「众生难渡，此去不回。」

我一怔。我知道他和我师兄的关系素来不好，这番神情想必是出了大事。但这是我和他多年的默契，他不说，我也不问。他虽饮酒，却从不打诳语。我看着他将酒一碗一碗的干掉，终于把一些话烂死在肚子里。
直到后来很多年我才知道，来时的金蝉子藐视佛法，在灵山和师兄干了一架。
我想，他反的并不是佛法，反的，却是我的师兄。
他喝醉了酒，嘴里还是嘟囔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众生皮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你醉了。」我将他搀扶到一边，他目光涣散，不过我知道他在瞧我。
「你是何人？此乃何处？」
我没有作声，只是转身去药炉取一些醒酒的丹药。
「阿弥陀佛，菩提，对，你是菩提。」
他强撑着站直了身子，「菩提，若是此后你再见到我，你把这本书交给他。」
话罢，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本经书。
「这是我写的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