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的记忆(3)

秋收后，两家人的粮食大多堆在了更宽敞的婶子家里。寻好了位置，仨人铺开席面便躺下了。
婶子家虽然大，其客厅却很小。房檐必须蜷曲着身子才能躺下，只要她稍微一伸腿儿，就能碰到脚头冰冷的茶几。
奶奶臃肿的身子刚好卡在了茶几底下，已然是睡着了，另一边则是翻来覆去的房浩。
透过昏暗的月光，她能隐约看到面前宽厚的沙发底下零星散落地着各种垃圾碎屑，尘埃的味道在她鼻尖若有若无地萦绕不绝。
很快，奶奶的汗液浸透了她的梦境，她游曳在满是奶奶汗水的世界里，只觉得浑身都是令人舒心的安逸。
梦里，她懒洋洋地伸展筋骨，便是碰上了茶几，也不再觉得惊悚了。她再度沉迷得更加深沉遥远，隐约又见了那面红砖墙……
也是这样炎热的夏天，叔叔在敲砖，正干得咚咚起劲儿，父亲搅水泥、抹腻子也是同样利落畅快，母亲、婶子和房檐那几个孩子搬砖洒水。众人热闹了好些个来回，一个粗糙的拱洞才初具规模。
那是在简陋的墙上的一个简陋的拱洞。虽然众人干得轰轰烈烈，他们忙前忙后、吆五喝六地砸了几天，却仅仅是砸了个破洞出来而已。

虽然洞砸得小而应付，腻子抹得也是敷衍至极，但是，在他们各自心里，这已然是一种开天辟地的功绩了。
在这洞口初开的日子里，两家来往确实方便。大家都不欲再多做些什么，互相包容的快乐却能同样默契地福至心灵，所有人都会三五不时地端着腔调，在村上反复炫耀上几个来回。
在这个普通的地方，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最有礼有据的世家了。可惜，黄粱梦易碎，总归是一时兴起闹起来的牵强附会，哪怕是这般轻易得来的自我褒扬，也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很快，大家就又觉得不方便了。
想独处了，抬头便是胎亲热络的眼神；起个私灶欲改善伙食，总会碰上兄弟家的孩子；夏天在院子里用水管冲凉，赤条条地好不惬意，冷不丁地就被撞见了……
两家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含糊其辞。
他们都有那样美好的希冀，在梦想的画布上把生活的炊烟描绘得美轮美奂后，就不肯再多做一分了。
事实上，他们对于亲人的忌惮，并不比对待陌生人少。
最终，还是作为哥哥的父亲先让了步。
这样的先驱意识一直勒索着父亲的一生。全家搬来罗镇后，他仅靠着一大家子同居的平房便娶了母亲，而后，叔叔的房子即使落成了，他们也是日复一日地吃着平房里奶奶做的大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