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下（羡忘）(8)

他忽然想，他也好多年没有这样细细的看过魏婴了。
也许是因为接连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又加上多日忧思过重，终于还是倒下了。
寝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灯，伺候的宫人一律被谴出，显得空旷又寂寞，目之所及又暗又黑，让蓝湛想起自己在青山寺时住所，其实那里很小，远不及帝王的寝宫一样奢靡，可等灯光暗下来，它们却也没什么不同。
天将黎明，蓝湛被一阵破碎的呻吟惊起，一低头，就见魏婴缓缓的睁开了眼，双目浑浊的看着屋顶好半天，才慢慢的撑起身体坐起来，低声叫贴身伺候的老中官进来替他更衣洗漱。
老中官看着他，不由得叹息：“陛下，如今大事已成，您不妨歇一天吧。”
魏婴摇摇头：“一向都是醒了就睡不着了，何苦硬躺着熬时辰。”他挣扎着起身穿鞋，轻声问：“蓝氏父子在京中没有宅邸，孤先前叫你安排在宫里，一应用度都不能缺，办的如何？”
蓝湛闻言也不由得起了身，得知父兄在宫中，他一时有些茫然，规矩里原先是没有允许臣子居住于宫中的例子，他原本以为父兄最多是暂且在京中寻一间客栈落脚。

老中官连忙过来尽职尽责的替魏婴宽衣，嘴里答：“都办好了，蓝大人父子都说在西北节俭惯了，没那么多要用的，且自打回来，便去了凤仪宫，说……要给先君后守灵超度呢。”
魏婴闻言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转而道：“孤去看看，你去传话下去，就说孤身子抱恙，不早朝了。”
蓝湛的凤仪宫其实一贯简洁，有段日子没有人住，更显得寥落，里里外外的挂着白绸，格外的凄清。
魏婴的脚步停在灵堂的门口，似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走进去。
蓝湛看见了跪在蒲团上为他诵经的父兄。
许多年不见，父亲似乎比他想象中老的还要多，上次分开时，他还身姿挺拔，如今却也无可避免的有些佝偻，头发彻底的白了，在烛火映照下刺眼，兄长不过三十出头的年龄，一双眼里却已经初显沧桑，他瘦了许多，左脸脸颊上留着一道深深的旧伤，再也不复他记忆里对待家人温和儒雅的模样。
蓝湛瞬间湿了眼眶。
蓝氏父子正颂着往生咒，见魏婴来了，忙着要跪，被魏婴拦了下来，几人去了他外头的亭里小坐。
魏婴凝视着蓝启仁的白发，忽然一敛眉目，撩了衣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