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下（羡忘）(6)

大抵是没想到最先看透棋局的是一个身居后宫，多年来温润无害的坤泽，魏婴眯起眼睛，微微扬起了下巴。
这大概是一种默认，金光瑶眼中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无穷无尽的讽刺：“陛下，你真的很聪明，也很会表演，只是慧极必伤，你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看似深情实则比谁都残忍，对我，对江厌离，甚至对蓝忘机，其实换做谁都一样，遇上你这样的人，无论多么光辉璀璨的人，都会被消磨的暗淡无光，说到底，你只是更爱你的江山，更精明于朝堂的皇帝罢了，你根本......”
“闭嘴！”一直沉着冷静的帝王像忽然被触到了逆鳞，他的眼睛还红着，此刻猛地冲过来，死死掐住了坤泽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活像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孤的计划都好好的，都是你，都是你！”
坤泽脆弱的脖颈禁不住愤怒的乾元的力气，金光瑶挣扎了片刻，就已经开始有了濒死的迹象，魏婴身边贴身的老中官见状连忙去拉，空寂的死牢里忽然乱作一团。
但此情此景，蓝湛却在这份混乱和吵闹中只觉得一阵寒冷，从头到脚，铺天盖地的冷。
他在失去孩子不久的一天晚上，和魏婴并肩一起躺在床上，魏婴给了他很多信香，但是始终沉默寡言，他那时候很希望魏婴能和他说点什么，尽管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想从他口中听的什么，但他怀着隐秘的期望，盼着他那样聪明的人能救救自己，让他一颗苍凉的心能不再荒草丛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开始满宫里很多人都心疼他失去了孩子，思追和他宫里的宫人陪着他掉眼泪，可归根究底，所有人到底都有各自的生活，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他一起伤心，时间越长，陪他悲伤的人会越来越少，只有他一个人的痛苦不会随着时间被消磨，反而酝酿的越来越粘稠。
他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摔碎的琉璃，在漫长的时间里风化，开裂，最后粉身碎骨，他的喉咙很疼，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风寒，也想哭，可是流不出眼泪，他的心依旧在为了这个人狂跳，挛缩，痛苦，让他想歇斯底里的拉着魏婴质问。
为什么不能说一句爱我呢？为什么不能抱抱我，你甚至从来没有认真的吻过我，为什么一句话，一个吻都要如此吝啬？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们只是隔着一拳的距离躺着，谁也没有睡着，一起看着窗子附近地上投射进来的淡白的月光，好像置身于幽深的水底，两个即将溺水的人，没有任何自救的沉下去之前，张开眼睛看了尘世最后一眼。
他们这样捱到了黎明，魏婴起身去穿衣上朝，他站在床边换衣服，天气渐冷，他还穿着很薄的衣服，眼下一大片的乌青，没来得及束的头发像缎子一样，有点落拓的背对着晨光，像是一棵秋日里的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