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第五章 惊蛰（下）(3)

耍杂技的小伙子今天没有轮到场子，他起得大概很晚，现下正要在饭堂吃一天里第一顿以及唯一一顿饭。
自己想办法做饭总是更相宜实惠，可是这些外乡人住在那乱糟糟的群体居所，拥有的不过是一身之长，半躯之宽的天地，做饭吃竟也成了高贵的奢望。
小伙子只要了半碗白饭，一两豆腐，豆腐和白饭与很多很多的辣子搅合在一起，辣子的上面还有一根绿色的生辣椒，它们辣得冲鼻，辣得突出这小小的饭堂，刺在辰小子的鼻孔里。
小伙子方才走过辰小子旁边时，辰小子本想拉扯他，却也只不过低声说道：“大……大哥……记得我么……能不能……”
他想说自己肚子饿，想吃饭，声音却小到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
辰小子确信自己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小伙子的耳朵里，但他理所应当地没有应答，因为他的目光越过辰小子，径直投入饭堂的桌椅上，就和其他人一般地目不斜视。
所有的人都这样，辰小子就想这可能是某种约定或者美德，但小伙子天生亲切的面容却总让他以为要发生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
辰小子看着小伙子吃饭。
小伙子吃得很慢，他用筷子夹起一撮饭，轻柔地放进嘴里，出来时却抿得近乎野蛮，于是筷子再落入碗里时，又变得像老穷鬼的腿一样，干枯且干净。

小伙子的动作让辰小子又动了起来，那不断丰满又不断干枯的土黄暗黑的筷子让辰小子漫无目的的脚步无限延长，直到那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唉哟——”小伙子捂着后脑勺，大声惊叫。
有人用力地在他那里拍了一下，似是在使调虎离山之计，那人笑嘻嘻地将小伙子从不离身的皮鼓举了起来。
“哗，这泼才用的鼓还是真皮制的呢。”
辰小子看清抢鼓的人，正是昨天在席上暗暗地骂那些女侠的男人，他衣着完好，面色轻松，没有丝毫血腥之气。
男人把鼓像飞碟一样抡得呼呼作响，小伙子的脸色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断地出手争抢。
“还给我，大爷，还给我罢！”小伙子哀求，手上争抢的劲越来越大。
“滚你妈的！”男人骂得很用力，笑得很开心。
最后许是小伙子急得不行了，争夺中用力一抓，没有抓到皮鼓，却是抓破了男人的一小块皮。
“日！”
男人丢开鼓，一脚狠狠踹在小伙子肚子上。
小伙子踉踉跄跄后退，勉强没有倒下，皮鼓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另一桌人那里。
桌上体型最大的一人拿起皮鼓，饶有兴致地转了转。
辰小子从没有见过这副样子的人，他的眼睛凶狠如同鹞鹰，从脸颊到脖子到延伸到衣服深处的皮肤，都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疤，灼伤与曾经溃烂的痕迹。这破烂的躯体却又力大无穷似的，每一处有青筋的地方都根根暴起，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让人连眼睛都不敢眨圆，只想立刻退到十里地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