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二十（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3(7)

我跪在床头，心里知道，我的天……塌了。
从此不会再有人护着我，从此不会再有人哄着我，也从此不会再有一双温暖粗糙的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用生命保证我会照顾好我的两个师弟。
师父走了，却死不瞑目。他原本乌黑的眼瞳像死鱼的眼睛般灰突突白乎乎的，却仍定定地盯着我。
无论我走到那里，我都仍然能看见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督促我践行我的诺言。
可是我还活着。衍儿却已经死了。
九霄还活着，却被我送去了南疆，此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中原。
我却依然活着。
我花了四年，终于查出了杀衍儿的凶手，我就该手刃他，即使他是衍儿的亲哥哥。我看着他艰难地呼吸着，呛咳着，更多的血沫子从他嘴里溢出来，就像……就像当年的衍儿一样。自悬崖上跌落的他虽然被崖壁上的一株老松树挂住，但悬崖太高了，他的內腑全都碎了，一根断了的肋骨斜插在他肺里，他咳嗽着，呛出满口的血，滴在我的袖子上，我的衣襟上，我的胸口上，烫得我整颗心都在抽疼。我小心呵护着才健健康康长大的小师弟啊，因为我嘴馋，害了他全家不够，又因为我自己软弱偷懒担不起责任，最终送了他的一条命。

我立定在原地，面对着杀死师弟的仇人。我明知道他是个心中只有自己的恶人，居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刺出第二剑。
愧对了师父临终前的交代，我还欠了师弟一条命。
如果能轻松死去，以命偿命就好了。
可是我却只能活着。
我若死了，我肩上的那么多责任……谁来担呢？
师父当年那么高深的功力，竟然因为感染时疫一病不起，怎么可能！九霄不信，我也不信。我深知这其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密辛……我若死了，谁来查呢？
还有我的父亲，多年以前无缘无故命丧大漠，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若死了，他的命还有谁在意呢？
我便只能活着。
有时候，死不难。活下去，才是真的难。
罢了，三年夫夫，他对别人再坏，对我却不曾有半点错处。
我听见自己残酷而冷漠的声音在山顶呼呼的风声中响起：“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已经在怀疑你了，你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衍儿尸骨未寒，这边就出现了一个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说你不图什么谁相信？！但是你的心防太重，为了查出你的身份和目的，以及衍儿被杀的来龙去脉，我开始主动迎合你。成亲也只是为了扒下你外面的这层人皮。至于你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地流掉孩子，是因为被我动了手脚。”我看着他在大红色衣袍的衬托下惨白得毫无一点血色的脸，和黑茫茫的失去了所有活气的眼睛，冷冰冰地又补上一句：“你不配怀我周家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