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二十（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1(3)

我抬头，无数似人非人的怪物正从鬼谷大门疾扑而入。他们直立如人，身上披挂着浸透了斑驳血迹、淋漓脓水，褴褛破烂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条。然而他们中的一些头颅惨白枯槁得几近骷髅，深深凹下去的两个乌黑的眼窝黯淡无光，连一点人的活气都没有。还有些头脸都被血糊糊的破布缠裹着，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却似能够清楚视物似的张牙舞爪地自山谷的那头对着人群直冲过来。这些怪人移动的时候似乎连膝盖都不弯曲，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却极快。他们一路野兽般吼叫着奔来，将沿途遇见的一切活物都纵身扑倒，然后三五成群地扑上去用爪子撕，用牙齿啃噬，惨叫声连连响起。他们竟丝毫不辨敌我，无论是鬼谷小鬼还是正道英雄，仓猝生变来不及反应，都被他们拖翻在地，生生撕裂肢体，吞吃入腹，状极凄惨。
那些怪人确实诡异而可怖，但鬼谷小鬼本就凶蛮酷厉，敢征伐鬼谷的正道英雄也大多有些本领，等他们反应过来此刻根本无路可逃，便只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可一旦交上手，他们才发觉，那些怪人其实多半武功并不高明，甚至大多数根本没什么武功，也就是行动比常人迅疾一些。可他们力大无穷，且不畏……不，他们应该是完全没有痛感，更不知生死。哪怕是被人用刀将两条手臂都砍断，只要能动，他们也会摇晃着身子扑人，张大流着涎水的乌黑的嘴用七零八落的牙齿自人身上活活撕下一块肉去。有不少人以为已将他们砍杀，甚至已一剑穿心，抽出长剑转向其他敌人，可那些怪人心脏上穿了一个大洞，竟似毫无感觉，仍然能合身扑上来，将人活活咬死。更不用说他们的手爪枯瘦如鸟爪，指甲甚长，且乌黑发亮，显见是有毒，有些人不及疗治竟当场毒发身亡。

鬼谷中本就大乱，那些怪人前仆后继，狂奔而来，甚至将被众人砍倒在地的自己的同伴的头颅都活活踩碎，也毫不停止，乌泱泱一片，竟是源源不断，不计其数。
而人们此刻才意识到，那些什么武功，面对着这群非人的怪物，竟毫无用处。
“蝎王……没想到让蝎王算计了……”莫怀阳面色大变，痛悔、愤怒、仇恨，种种表情走马灯似的在他不断痉挛抽动的脸上掠过，仰起头，他长声厉啸，声音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抖了。“药人军！！！是药人军！！！快，快撤！！！”话音未落，他已顾不得谷中群雄，不辨西东地抢先夺路而逃。而更多怪物则缀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我转回头，看着鬼谷中狼藉的尸身，忍不住哈哈一笑。也好，很好，就在这鬼谷中拼他一个玉石俱焚，也是我生平最快意之事。何况，这谷中又何来真正的玉可言？六十年，鬼谷纵横江湖六十年，烧杀劫掠从未休止过，这些英雄了得的武林豪杰不过闲时愤愤地发两句牢骚，再悻悻地骂一句，又有几个敢上门来问罪。便是被鬼谷灭了全家，又有哪位大侠替天行道过？！若没有人里应外合放开鬼谷的大门，他们依旧只敢在鬼谷外面低声吠叫，如丧家之犬一般。这些怪物，……不，这些药人，我竟忍不住要感激他们了。若没有他们，鬼谷三千鬼众，要几时才能赶尽杀绝？若没有他们，这些假仁假义的英雄豪杰杀我鬼谷群鬼，难道是白杀的不成？如今倒真的好了，管他脏的臭的，该死的，不该死的，尽都死在一处，着实令我心中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