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赫拉克勒斯(2)

他指着那片叶子说：“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伍德无话可说，只得把被拉下来的衣服袖子重新套上。乔治依然死死注视着那片叶子，直到又一阵风将积在地上的尘埃掠起，吹进他的眼睛时，他才开始眨眼，并不停地咒骂。他用双手揉着眼睛，进而拉起衣服的一角开始像用抹布擦地一样不停地搓着眼皮，直到他感觉眼睛里不再有异物。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珠来回转动。这让伍德想起了那些儿童动漫中的角色眼珠一转而想到什么聪明主意的情节。他觉得最近自己也越来越幼稚了。然而乔治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拽着他就开始向前跑。“你他妈要去哪？”伍德问。
乔治的身体不好，所以才跑出一条街就开始大口喘气。三天前他的网球拍被人抢走，他追了整整十分钟也无法追上。虽然那人是在跟他开玩笑，虽然他把拍子还给了乔治，虽然乔治还和他一起笑了起来，乔治仍然知道那是敷衍。但他真的很生气吗？当时他也许是愤懑混杂着无奈和烦躁，于是各种情绪都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混乱和空虚。每当他过量运动和呕吐后，这种感觉就会持续冲击他的整个身体。比如说，当伍德终于追上他的时候，他想的是旁边的地铁站中如果开进摩托车大概会有炸弹将地心炸毁而裂开的地壳将裹挟着他在宇宙中漫游，然而他们从来不会关心昆德拉得了卡夫卡奖，因为他们和孪生兄弟一起杀死了圣地亚哥·纳萨尔，又冷漠地看着他捧着自己滴血的肠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倒在这群带着盖伊福克斯面具的杀手面前。伍德在乔治的后面跑着，时不时地踩到些落叶，脚下传出嘎吱嘎吱的碎裂声。

乔治感到越来越难受，供氧不足导致全身开始发软，头晕恶心。他看到笼罩着整片天空的云相互交错而投在各自身上的阴影不停地摇晃旋转，渐渐模糊成了一片。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压碎了好几片枯叶。他索性躺在了地上，不顾周围人的惊诧的眼光。伍德从后面追上来，把乔治强行拉了起来，架着他向路口走去。
乔治半趴在伍德的肩上，几乎是被伍德拖着踉跄前进。伍德问乔治，“你到底想去哪？”，乔治说，“去……去咖啡厅。”这倒是让伍德感到惊奇，因为乔治一直是自称要与小布尔乔亚割席的。但伍德转念一想，像乔治这样的人，不论做什么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于是就不再感到那么出乎意料了。实际上，乔治是常常去街角的那家咖啡厅喝咖啡的，只不过每次都会避开伍德和其他学生。每当这时他就会变得小心翼翼，甚至精神紧张到一丝不苟的程度，以不让别人发现他的真实行踪。比如，他从来不会坐在靠街落地窗旁边的座位上，而是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在喝咖啡时，他也会警惕地透过玻璃观察外面的行人，以便熟人进来时从后门离开。然而有趣的是，乔治同时还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行动，也常常想象人们发现他的这些行为后，所作的心理活动。也许他们会觉得他是虚伪的双面人，或者对他产生避世、古怪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