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我是如何遇见我的丈夫的(16)

我们确实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数年后我才明白我是多么幸运才得以从可能陷入的巨大麻烦中被解救出来。之后，皮布尔斯夫人对我不再那么友善，但她是公正的。其实，不是非常友善这一表述并不能正确描述她对待我的态度。本来她自始至终就没对我特别友善过。只是我总在她眼前晃悠，而那件事总是会让她有那么一点心烦意乱。
我像摆脱一场噩梦一样把那些不快统统丢在了脑后，开始全心全意地等候他承诺寄来的信。除了星期天，邮差每天都会来送信，基本在下午一点半到两点之间，对我来说这个时间段再合适不过了，因为皮布尔斯夫人那会儿总是在午睡。我一般总是将厨房打扫妥当后，就来到邮箱前，坐在草地上等待。等待的时候，我全身心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爱丽丝·凯林和她的悲惨遭遇，以及我们之间那场可怕的谈话，完全忘记了皮布尔斯夫人和她的冷漠，以及万一她将这一切告诉皮布尔斯医生将会让我处于怎样的尴尬境地，也完全忘掉了洛蕾塔·伯德的那张脸，那张脸因为看到别人陷入困境而充斥着快感和满足。当邮差出现时，我总是满脸微笑，甚至当他将信递给我后，我还是保持着满脸微笑。在我眼里，那一天都因为信的到来而变得不同。邮差是卡米高地区人，我从他的脸部特征可以判断出来，因为我们附近住着不少卡米高人，而且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有上嘴唇向外突出这一特征。

于是我问了他的名字（他很年轻，害羞，但是很幽默，任何人都可以跟他聊任何事情）并回答说：“我从你的脸上就知道了！”他很高兴听到我这么说，总是非常乐意见到我，也变得不那么害羞了。“你的微笑很美，我每天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它！”他有时会摇下车窗冲着我大喊。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从没想过沃特斯可能不会给我写信。我笃信他的信件一定会来，就像我笃信黎明时分太阳一定会升起。一天接一天过去了，我每天都将希望推延到下一天，从没有真正失望过。在等信的这段日子里，时光无声流转，秋麒麟草已经爬上邮箱并缠绕其上，孩子们已经返回学校开始了新学期，树叶悄然染上秋色，而我身上的夏日薄衫也已换成了秋天的毛衣。有一天，我从邮箱边返回，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水电账单，那是我当天等来的全部物件。我的目光掠过赛马场，那里已被熟透了的乳草类植物和乌黑的起绒草所覆没，秋意已经如此浓厚。忽然间，一念闪过：他永远不会给我写信。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一时间很难适应刚刚闪过的这一念。不，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如果我仔细回想，好好琢磨一下当初他说给我写信时的表情，这件事就不是不可能。即使故意忽略他的表情，只要想想那个切切实实存在的锡制邮筒一直空空荡荡，那这一不可能的事就是确凿无疑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