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幽灵鲨篇·上)(2)

此时，我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舞裙，在四合的夜中呈庄重的深红色——她本就是为舞蹈而来。
天色愈暗，她的舞步愈烈。帆一样骄傲挺拔的身体踏着心中的节拍时而弓背，时而昂首，手掌似两只无拘的白鸟，翩飞着，牵引着修长的双臂，裙摆随旋转层层打开，像一阵风暴，像不败的鲜花，像一束天神为人间盗来的圣火。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舞蹈，贫瘠的大脑再也无法思考世界上同时发生的一切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停止了舞蹈，用一只手臂倚靠栏杆，细小而短促地呼吸着，汗水打湿了肩膀。
她抬起一直握着的拳头，在眼前松开。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唇缝间发出一声轻叹。
此时，我已不知不觉地从电梯口踱到了离栏杆仅有几步的地方，伸出手，正要开口。她却已经快步离开，消失在了甲板的另一端，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名字，年龄，身份，我对她一无所知。但那段挽留太阳的舞，像一道照在底片上的强光，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一】
罗德岛上的日子，对我而言是一段既短暂又漫长的时光。
短暂，是因为我来到这艘载满理想者的船上不过三年，两个礼拜前刚刚过完纪念日。若是愿意，掰着手指将这些日子数清，也不过花费一个上午。
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新鲜而富有挑战的，每个节日都让我雀跃，每次任务都让我忐忑，每名干员的突然关心都让我受宠若惊。
漫长，是因为它已是我记忆的极限，凯尔希——那位不苟言笑的医生曾告诉过我的骨龄是二十九岁，与我实际年龄的偏差不会超过一岁。
自我记忆的开端，便是在这艘陆行舰某个属于我的小小舱室内，黑色的天花板，空荡荡的衣柜，一面朝向荒原的舷窗。
之前的人生仿佛一片广阔的海面，永远笼罩在一团散不去的迷雾中。伸出手，指尖能触碰到的，只有水汽和思考带来的剧痛。
我的记忆是如此局限，而周围的干员们，却莫名对我报有无条件的信任。当那些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我时，我清楚的明白，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看向那个有着同样外貌，曾带领他们走向一次又一次胜利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