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薄命书(7)

“就把这当做是一个永远的谎言吧，就像这首歌里唱的那样。我没有和你一起长大，我没有和你一起玩耍，我也没有和你一起上学，我也没有和你一起回家。这样你不必再爱我，也不必再悲伤，一切都是我说的一个谎，一个永远的谎言。”
“罗慕？你该给我回家了！”
从墙的另一边传来她母亲的声音，我急忙想要松开罗慕的手，但她托住了我的脸颊。
“再见。”
她吻上我的双唇，在雷鸣之中。
大雨如期而至，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模糊了我们之前在这里的所有痕迹。
除了那台在被淋湿的地表上仍然歌唱着谎言的银色机器。
三
小时候，我曾经有过一个疑问：既然一千个人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有没有一千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呢？
现在我可以回答了：确实有的，不过和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大一样。一千个哈姆雷特是在人们心里的，而一千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现实中，一代接着一代的在舞台下不断重复。
甚至连罗密欧与朱丽叶都可能不是这命运的开创者，也许他们只是一代又一代男男女女中最著名的一对罢了。
这悲伤的故事就这么几百年地循环往复着，成了人的一种命数，就像总有蜻蜓点水，就像总有螳螂弑夫。

罗慕终究还是走了，在那之后第二年的盛夏。
我没哭，因为我总是能听到见她最后一面时天空响起的雷鸣。
老院子里的石砖又一次被我翻起，它下面的包裹完好如初，仍然静静地躺在那，就像时间在它上面失去了效用。
秃鹫们直到最后还在说是那些薄命书害的她，谩骂之声此起彼伏，比蝉鸣还要恼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神神鬼鬼定下来的命，只有人自己的命，而人的命是可以改的。那薄命书就是讲的这么个道理，所以看了它不会薄命，薄命的是人，薄人命的也是人，永远都是。
我坐在土坑边，不断想着，如果那时……
如果那时我足够强壮，我可以推开那些架走她的人，带着她离开，哪怕我们两个最终都逃不过天空的秃鹫。
罗慕应该也这么想过，但她决定不让秃鹫们有这样如果的可能。她决定只让他们带走她一个，留下来不被啄伤的我。
我把那包裹放进我的行囊，掸了掸身上的土。
既然我未被啄伤，既然我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颗树下，那我就要薄了那些薄人命的命数，无论它到底循环往复了几百几万年。
我站起身，拿出那台银色的小机器，它里面已经装上了一盘新的磁带。我把音量开到了最大，不知怎地，今年的蝉鸣比往年还要嘈杂。

树叶时不时随风发出细小的响动。
如同她悄悄地走，如同我悄悄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