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姑妄录·扶风歌(4)

最终，当初我与祖逖所期盼的，豪杰并起的大争之世到来了。但我丝毫没有壮志将酬的快意，心中的忧虑与伤感却与日俱增。
藩王们偃旗息鼓之后，更大规模的祸乱接踵而至。内迁中原的匈奴人，在离晋阳咫尺之遥的左国城举兵，一时间，愁云惨淡，天地变色。异族的铁蹄踏遍了帝国的北方疆土，惊碎了洛阳城里王公贵族们的安逸梦。
中原板荡，神州陆沉。国家山河破碎，百姓身世飘零。
踏出脚下这条路的那些人、那些马中，也许就有匈奴人的步兵与铁骑。当年，他们或许正是由此引军南下，兵锋直指帝都洛阳。
这么想着，那些记忆中的仙山琼阁，凤阙龙楼，都虚幻得如镜中花、水中月，似乎就在下一瞬，这短暂而虚幻的繁华便会化为一片丘墟。而比繁华化为丘墟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天下苍生，正在遭受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晚风中，路边摇荡的枯草微微泛着殷红色，空气里氤氲着些略带血腥味的气息。荒草掩映之下，罹难者的累累白骨还依稀可辨。
空中郁结的浮云越发凝重了，夕晖开始逐渐隐去它的光芒，萧索的秋风，也吹得越发凄紧。在头顶盘桓鸣叫的飞鸟早已归巢，四下里最后一点生命的迹象，被将将到来的暮色消磨得一干二净。荒无人烟的山野间寂静得可怕，让他感觉，仿佛正行进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他感觉得没错，而且，这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孤岛，还是地缘政治环境上的孤岛。
横空出世的匈奴汉国，早已将中原大地从中隔断，并州孤悬于外，北面是久居大漠的鲜卑拓跋部，东边是暗怀异心的幽州刺史，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的朝廷鞭长莫及。但若此时弃之，匈奴铁骑于北境将再无后顾之忧，可大举南下，长驱直入，国家将陷于前所未有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