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散材(7)

水生在南陈村的北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那一天的南陈村，风不是一般的大，风轻轻拂过陆师傅不在的河面，激起一片波澜。青色的柳枝垂在河边，部分没在了水里，没有浸在水里的那些在风吹过后会轻轻飘起，擦过水生那沾满木屑的头。
然后水生成了村子唯一的木匠。
水生第二次做散材，是为了村里一个姑娘。
水生是不主动做其他木器的，但是他第一次红着脸打造出来梳妆台的时候，老周明白了这个小子的心意。
“那是谁家闺女啊。”
那姑娘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是一个及第秀才的孙女，可惜他父亲早逝，一身学问没留下来，只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那妻子好像也是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家里发黄的书要比布袋里的米要多。
老周问：“小子，你看上人哪一点了？”
水生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但老周看的真真切切的，他知道，这小子并不是闹着玩的，他向爷爷求来几根不要的柳树，他拿着陆师傅给的刻刀，在上面仔仔细细地刻出好看的花纹。
当他拿着那些个木器来到姑娘的门前的时候，却发现同乡的另一个小子已经牵住了她的手，那小伙子身材体壮，他扛着两匹布来这里提亲，结果是，他身上已经缠上了姑娘送的彩绸。

老周看着水生带回来的桌子说：“小子，这些东西就扔了吧。”
水生没扔，他仔细的把那些木器摆在自己的屋子内。
他想，有一天迟早还要用得到。
那一天并不算久，五年不到，当那个姑娘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五年后，突如其来的疾病夺去了她的性命，据说是和她父亲一样的疾病，一家子只留下了她的两个孩子，和他。
水生听到这个消息后，呆呆地坐了一天。
他也不哭，只是愣愣的，他忽然想到什么，发了疯的往杂物间跑去，趁着老周愣神的功夫，抢过房内他仔细摆好的木器，抓住后又疯一般得往外跑，他穿过村子，跑到了南陈村的河边，对着柳树下面那棵打衣服的石头狠狠地砸去。
碎开的木头惊着了后面赶来的老周，他看见水生跪在河边像个孩子一样大声的哭。
水生哭了整整一天，黑压压的天从黑到白天，又放了晴，灿烂的阳光照在柳树上，也照在地上的木头碎片。
他最后用那些砸碎了的木器给她做了一口棺材。
那是他最后一次做散材。
我问过他：“水生，你为什么做棺材啊？”
水生说：“师父告诉我说，连接着村人的，连接着游子的，不是那一滴就散的血，不是那盘踞在乡间的宅，而是那一口口埋在地里住着人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