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散材(6)

于是水生开始和陆师傅学艺了。
水生虽师从陆师傅，最后赶他走的也是水生。准确点说，是因为陆师傅和水生那次比试。
爷爷早就料到了，当水生提着两只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会这样了，白什么陆师傅只收你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徒弟，又白什么一点东西也不收，爷爷他老人家就一直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变成现实。
在这三年时间内，水生的技艺突飞猛进，他已经可以把一根树根雕成一座慈眉善目的佛像了，两只眼睛栩栩如生；他也可以用金色黑色的颜料平稳地画好每一个字了；他甚至可以不画不看，造出一张精美的椅子，村人们惊讶于他手艺的进步。
当然，他也开始打棺材，用的也不再是自己做散材那样的方式，他开始像陆师傅一样，做一口大气的整材，但是他从不给外人打棺材，他从来不抢陆师傅生意，不论多急，不论多贵，不论是谁，他从不给外人打棺材，他从不抢陆师傅的生意，陆师傅和他，两个木匠连着村子转，谁都不干扰谁。
村里的人说：“水生准是水平早就高过了陆师傅，要不，凭什么陆师傅愿意收他为徒。”
水生听过这样的话，他开始还笑笑，转头快步离开，到最后笑也不笑。

村人看他的眼中，多了一层灰色的光。
我问水生，他是不是那时候已经比陆师傅厉害了。
水生说：“少爷，我真没啥本事，哪能和师父比啊。”
我不知道真假，我只知道那场比试陆师傅输了。
陆师傅主动找上水生，要他和自己比一场，他拿出自己的刻刀，对着水生说，你要是赢了，这把刀就是你的了。
我听村人说，水生打了一口非常漂亮的棺材。
陆师傅的那口棺材通体偏平，四角方正，陆师傅是顺着木头纹路做的，但成品外面却异常光滑，所有的纹路一点也看不见，规规矩矩的，有点不像陆师傅。
而水生那口棺材高大，至少比陆师傅的要高得多，棺材顶的四个角翘起，水往下倒，不在顶上聚集，上口大开，如碗正放在地上；最重要的一点，水生的棺材是横着纹路做的，但是劲不散，摇而不动。
水生于是赢了这次比试。
陆师傅在输了后，把刀轻轻放在水生的手里，水生看见陆师傅眼里似有似无闪过一点柔软的光。
刀上刻着四个字——“凡事为仁”。
“这是师父的师父留给他的，”水生对我说，他接着又问自己，“师父为什么要来南陈村呢。”
对啊，为什么呢，只可惜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也没人知道陆师傅的船什么时候不见了，如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唯一来过的证明是他给水生的那把刻刀。